瑣窗寒　胡氏園有感〔一〕

彩筆搜春〔二〕，鈿車拾翠〔三〕，俊遊空記。纔過燈市〔四〕，還約草堂同醉。怪年來、情懷暗遷，繁霜獵蕙香心萎〔五〕。况題襟久散〔六〕，凄涼鄰笛，下山陽淚〔七〕。塵世。原如此。但愁裏光陰，朱顔偷逝。月圓花好，癡絶兒時心事。悵荒園、蘿封圮牆，殘詩澹墨凋舊字〔八〕。是當時、煙柳斜陽，小欄休更倚〔九〕。

【校】

王本、聚珍本題作「胡氏園悼珍姞」。　〔彩筆二句〕王本、聚珍本作「帽影欹花，襟痕暈酒」。　〔纔過燈市〕王本、聚珍本作「春社纔過」。　〔怪年來五句〕王本、聚珍本作「數韶華、匆匆十年，霜凋夢影春紅碎。訝金樽依舊，淚珠彈入，便無醇味」。　〔凄凉鄰笛〕黄本作「客中聞笛」。　〔殘詩三句〕王本、聚珍本作「殘詩誰更尋舊字。滯遊踪、憔悴人間，泉路君知未」。

【箋注】

〔一〕本詞爲碧城重遊江寧胡氏園悼念已故女友而作，時當一九一六年前後。據鐵冷碎墨南都勝攬卷三：「遊胡園，園近江寧縣署，乃胡氏家園也。一名愚園。余等各納遊資一角入焉。蘿徑連綿，松軒杳藹，垂檐映樹，曲檻臨池，與劉園略同。所奇者假山也，層巒聳翠，盤髻堆青，自外觀之，面積甚小，而余等由洞口入，蜿蜒上下，迴環四方，自入口至出口，約有二里許，佈置奇巧，堆垛精良，方之八陣圖，不是過也。其間酒茶畢具，每至長夏，緑女紅男，多以此爲俱樂部。」徐珂清稗類鈔園林類：「胡園，一名愚園，亦名植物社，在江寧城中鳳凰臺花盝岡之東南，爲胡煦齋太守所築。中匯大池，周以竹，因高就下，置亭館數十所，地極幽僻，樹木扶疏，正門内亦有竹。歷房廊至正廳，廳三楹，廳後疊石爲小山，據地不及畝許，而曲折迴環，出人意表，且有亭臺可憩。」

〔二〕彩筆，富於才思及文藻的妙筆。南史江淹傳：「嘗宿於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爾後爲詩，絶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李商隱牡丹詩：「我是夢中傳彩筆，欲書花葉寄朝雲。」

〔三〕鈿車，飾以金花之車。此喻車乘華美。白居易春來詩：「曲江碾草鈿車行。」　拾翠，見卷一生查子（清明煙雨濃）詞注。

〔四〕燈市，上元節（正月十五）前後張燈及售物之所。始於唐代，前後凡三夜。宋始增至五夜；明清復延至十夜。周密武林舊事卷二元夕：「都城自舊歲冬孟駕回，則已有乘肩小女，鼓吹舞綰者數十隊，以供貴邸豪家幕次之翫。而天街茶肆，漸已羅列燈毬等求售，謂之『燈市』，自此以後，每夕皆然。」

〔五〕獵蕙，宋玉風賦：「獵蕙草，離秦蘅。」　獵，經歷；掠過。

〔六〕題襟，見卷一齊天樂寒廬茗話圖爲袁寒雲題詞注。

〔七〕凄凉二句，用晉向秀聞笛作賦以悼好友嵇康事。向秀思舊賦并序：「余與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覊之才。然嵇志遠而疏，吕心曠而放，其後各以事見法。嵇博綜技藝，於絲竹特妙。臨當就命，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余逝將西邁，經其舊廬。於時日薄虞淵，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故作賦云：……濟黄河以泛舟兮，經山陽之舊居。……惟古昔以懷今兮，心徘徊以躊躇。……悼嵇生之永辭兮，顧日影而彈琴。……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絶而復尋。」

〔八〕殘詩句，周之琦洞仙歌詞：「幾葉雲箋，澹墨重尋舊題字。」

〔九〕是當時二句，辛棄疾摸魚兒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爲賦詞：「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