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谢家众人
谢辰安没料到,他还能再见到桑落。
他坐在屋子里,心中不安的连眉头紧紧,未曾舒展。
眼前是昨日未完的棋局,白子已经占了先机,原本以为胜券在握,骤然出现的黑子打乱了,他捏着桌角的白子,心不甘的放上去。
天蒙蒙亮着,空气中还透着洇洇水汽,一个时辰前下了小雨,绵绵密密的,像是包裹着的潮湿。
“大人,祠堂的火灭了。”小厮来通传,谨慎小心的看着坐在窗边出神的谢辰安,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两枚白子,听了他的话,不急不慢的将白子放在右下角。
这是,投子认负。小厮从未见过谢少师如此,不过脸色依旧淡淡。
小厮跟着他,绕过连廊巷角,走到了烧毁大半的祠堂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喊声,小厮听着也不忍起来。
昨日二小姐深夜回门,不知为何竟火烧了祠堂,大少爷竟也没制止,就纵着她做这种灭祖天谴之事。
不过好在发现及时,主屋和牌位未曾有损,只是东边耳房被烧的干净,连带着熏黑了屋顶瓦片,今日都得遣人修缮。
不过这物件有损无妨,就怕祖宗怪罪,影响了谢家前程。小厮是谢家家生子,想着就怪难受的,如今谢家没落见颓,这二小姐疯病般烧毁祠堂,难道真是要天不容谢家?
不只是谢家小厮这么想,这事一出,朝廷和皇城里估摸着都这么想着。
小厮真忧郁,忽然听得谢辰安淡淡一句,顿时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脊背。
大少爷刚刚说,烧的好?大少爷也疯了不成?小厮谢洗砚只觉得头皮发麻,却还只能默默抬脚跟上,去了祠堂边的厢房。
老祖宗谢老太爷正坐在堂上,脸色难看灰白,仿佛一夜老了很多,还有大房谢辰安之父谢淮方,三房老爷和嫡少爷均在一处,二房老爷不在,只有年岁大些的长子和嫡子在,四房人丁凋亡,也只有谢求安和嫡子谢必安。
不算大的厢房里聚集了八九人,顿时拥挤着,齐刷刷看着进门的谢辰安,神色各异着。
“关门。”
小厮谢洗砚忙不迭关上门,和其他小厮一处,眼观鼻的站在廊下候着。各自心里都有些不安,浅浅的浮在脸上。
百年世家,还是头一遭逢大难。
“谢挽月是疯了不成?”发难的是三房嫡子,如今也只有三房在朝中没有过深的根基,只是个从八品小官,对于朝政几乎是闭塞。
“大逆不道之事,你竟也不劝阻。”二房长子也问,“这不消半日,这满皇城都要看咱们谢家笑话。”
谢辰安淡淡看了一眼,“二叔呢?”
“他今早救火扭伤了腰,现下请了大夫在修养。”谢辰安的父亲谢淮方回答了他,“你和求安今日也别上朝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交代。”
“一场失火罢了。”谢辰安刚开了口,砰一声,碎片四溅,是上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谢老太爷,茶桌上还撒着一摊茶水。
“老祖宗,老祖宗莫气坏了。”四房嫡孙谢必安连忙凑过去,给他顺气儿,端的是孝顺无二的态度,这才让他脸色好些。
“辰大哥,事到如今,这事你得给大家分明分明。这好端端的结亲,又是匪徒,又是回门烧祠堂,到底是个什么事。”三房嫡少爷问,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是啊,咱们谢家一体,我们三房虽在朝上帮不上你们几分,可也总该让我们明白这门道,不至于祸到临头,还不知是个什么死法。”
“呸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大老爷谢淮方是个怯懦信佛的人,平日里也不多管,好在生了个有作为的谢辰安,他一直觉得是他吃斋念佛所求。
“这祠堂都被烧了,还能比这不吉利。”二房的嫡少爷冷不丁插嘴,火气止不住,“谢挽月是什么打算,准备拉着我们谢家入火坑不成?”
“如今她是疯了傻了死了,我们二房是不管的,但这事已至此,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什么什么交代,这一家子人说什么呢。”谢淮方听着急了,“这月儿肯定是在李府被吓着,才做出如此错事,马上,马上我就让她跪祠堂,给列祖列宗赔罪,跪上七日夜念经祷告。”
“烧祠堂这事可不论,可那事。”二房嫡少爷话刚出,就被身边人拉扯一把。
静默一瞬,三房陡然明白什么,三人齐刷刷看向老祖宗,三房嫡孙来了火,“老祖宗,有什么事非要瞒着我们不成,难不成怕我们也害谢家?”
“什么叫也!”谢必安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眼看又是一番唇枪舌战,老祖宗沉着声,“够了,一家子闹什么,白叫人看笑话。”
“谢真,今日之事,怎么收场?”谢真是谢辰安的字,谢老太爷问询,“我年纪大了,以后这家里必定是你们小辈做主,你们比你们父亲有用,你说说,当如何。”
“若水院暂且封着,一日三餐精细着,我把院子里两个婆子派过去。”
“就这?这是惩戒?”三房又出声,被谢老太爷横了一眼。之后混浊的目光又看向谢辰安,这个孙子比谢家任何人都心思通透,一心为着谢家,连亲妹都可,总之,是个能成事的。
“二丫头(谢挽月)心里怎么想?为何要烧祠堂?”
“祖父,近来天色易变。风大,下人开窗引得烛火打翻烧了祠堂,这是天象所致。”
谢老太爷难得困惑,“那二丫头?”
“她是家中贵客,不可懈怠。”
“今日朝堂之上,何解?”
“我和求安弟弟救火,被熏坏了,需要静养三日,遣人宫中告假即可。”
被提及的谢求安抬眸,又很快垂眸应下。谢挽月之事只有他和二房、谢老太爷及谢辰安知晓,如今谢挽月活着回来,还闹出这么大动静,这颗棋子便不能成为扳倒任何一方的助力。
他们也只能暂避风头,只是这样便错失了时机,不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对昨日之事,到底是轻轻揭过,还是谁会遭殃。
“那便如此吧。”谢老太爷半合着眼,似乎困顿,“谢真,你随我回园,看看我前几日得的竹君,养的怎么样。”
“是。”
“老祖宗,我扶你回去。”谢必安殷勤着,跟着走了。
留下一众人,神色均异,尤其是三房,几乎是怒气而走,“欺人太甚。”作为一个没有在朝廷扎根,也没有参与到谢家核心行动的群体,他们如同盲人过河,却无可奈何。
“他刚刚是什么意思?”没了外人,二房的兄弟问剩下的谢求安,他是刑部的人,脑子也好使。
谢求安摇摇头,“可能只有去问谢挽月,才能清楚。”
他总觉得,昨日的谢挽月,太过陌生。
不像中毒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