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个故事：她独自活着

像很多那时候的农村女孩子一样，早早辍学，二十岁通过相亲，顺理成章地结婚，每年跟着丈夫外出打工，两年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又过了两年，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不紧不慢，没有意外，那也算是完美的一生了。但是，意外，很快就来了。

2004年一个秋天的寻常上午，厂里接到女儿班主任的电话，说是正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流了很多鼻血，让她马上去接回家。她着急的跑到学校，校医说，鼻血已经止住了，但为了求个安心，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她以为只是流鼻血而已，并没有太在意。

往后的日子，女儿流鼻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止不住。她和丈夫一起请了一天假，带女儿到市区的大医院去做检查。白血病，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他们平淡如水的生活。

即使每一分钱都是日夜赶工，流淌在手心的辛苦钱，即使要借外债，打欠条，她和丈夫还是带着希望，想要治好女儿的病。治病、转院、寻医、问药、借钱、自己哭，抱着女儿哭……时间在这样的慌乱里渐渐麻木，苦苦支撑了一年零八个月，刚过九岁生日的女儿还是在瘦骨如柴的病痛中离开了人世。

不管时间如何流逝，伤痛总在那里。被掩埋也好，被忽视也好，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她的女儿，那张乖巧又雪白的脸。

丈夫的体贴踏实，儿子的乐观懂事，慢慢在治愈这意外带来的伤口。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好好活着的人，她格外珍惜这个小家剩下的温暖。

女儿离开的那一年，他们也离开了打工的城市，回到了故乡的县城。两夫妻在县城开了一个小餐馆，虽然起早贪黑，一整天都在灶台上忙活，但店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们还清了之前所借的外债，还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一家三口，总算圆满。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年。女儿的存在正在逐渐被淡化，他们已经很少提及她了，她也很少想起她了。人都是健忘的，只要有新的盼头，过往那些，都可以深埋。

2009年，她的丈夫得了一次感冒，之后就一直咳嗽。即使身体不舒服，两夫妻还是整日在店里忙活。丈夫的咳嗽和乏力症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咳出了一滩血。

不能再等了。她和丈夫一起去县城的医院做检查，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告诉他们，尽快到省城的大医院去看看。

夫妻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等待去省城的那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想起了女儿，想起了过往的种种。

丈夫在省城医院做完各项检查，就被要求住院了。检查结果让他们一头雾水，血液病，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

丈夫的病情快速恶化，在省城医院住了三个星期，找各种关系千里转到了更发达地区的医院里，但于事无补了，在大医院只住了一个星期，她的丈夫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由救护车日夜兼程送回了家，当天凌晨，就病逝了。

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丈夫又被病魔夺走了。她歇斯底里地哭，她没日没夜的发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恶魔缠身，一定是被坏人诅咒。

为什么，全部都是我？

丈夫去世那一年，刚过完年，她就离开家，独自外出打工了。不管怎么样，她的儿子还得依靠她呢，逝者已逝，日子还得过下去。

2015年，她正在一家大学食堂打工，突然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说他的儿子在学校晕倒了，让她带去看医生。千里迢迢，她也只能打电话给在家的妹妹，让妹妹帮忙。

白血病，再一次淹没了她。她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去BJ治疗，化疗，移植……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还是没有留住儿子的生命。

这次，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现在，她独自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