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搅他个翻天覆地
消息传来,安州军入沔首战轻取,进而围攻汉阳(沔州治所)。
汉阳与江夏(鄂州治所)隔江而望,类似襄阳与樊城,本属一城,元和年拆沔州、鄂州两地,才划归两城。因而周通攻汉阳,等同于进攻鄂州。
随州筹备已久,亦终于可以行动了。
随州去安陆有两道,一为涢水河谷,此道全程水路,且河谷平坦,二为山谷道,因大洪山自中裂开形成,此道高山深谷,常有两地百姓为省津渡钱而走此道,却不便大军行进。然周通南下鄂州,若要北面设防,必守涢水,故山谷道可派奇兵。
岑炳令许存领所部百人走此道,即日出发。
三日后,令李季方领定远都千二百人,每人自带五日干粮,走涢水河谷先行。
再两日后,岑炳安排好留守事宜,暂由吴自勉坐衙府,代主持随州政务,逄鹏飞领伏远都两营守城防兼轮戍义阳关、枣阳,自己亲领威远都并伏远两营、与骑兵一百人马,乘船而往。
这便是随州的地利,四面大山可为凭借,尽可全军出征,不必顾虑贼人趁虚而入。唯一需提防的只襄州方向,而襄州的重心一直在南面,为防随州自后方袭扰,曾多次遣使与岑炳示好。
临行际,洪柳儿一遍遍替岑炳整理衣襟,又搂着他许久。
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岑炳说走便走,也未曾有今日这般不舍。
出门后见胸襟处已湿成一片,感慨之余,想通了一事,为何古来征将多薄情,宁愿营中买妓、他人府中作乐,实在是这柔情无福消受。
岑炳换了件衣袍再行。
他忽回想起大学时曾看过的一个故事,许多细节处早记不得了,只依稀有个大概。说有一位冷血将军,沙场无敌,不知赢得多少征战砍过多少头颅,一次偶然路过一处村落,见得一位溪水边浣纱的女子,将军的心忽的随溪水一道荡开了。后将军再赴战场,心中存了思绪,出刀多有迟疑,终被敌人砍下了头颅。但将军并未倒下,手提着脑袋,再跨上战马,走出战场,再去到那个溪水旁,再见到那位浣纱女子,方松开了手。脑袋掉落地上,死去了。
古来征战几人回,既要上战场,便不得存温情。是为不祥。
为掩人耳目,将士早两日驻进船坞及邻近水营,又选在凌晨抛锚启航。
断水、乘风、劈浪三舰呈品字形在前领航,其后旗舰移山,四艘蒙冲借用纤绳挂乘移山后,因蒙冲只张单帆,风未起,借力不足,挂乘可节省人力划橹。两艘走舸游弋舰队两侧。次后四首船满载健儿。最后是征来的大小民船数十艘,载粮草辎重。
岑炳领亲兵百人登旗舰移山。
先要祭水神,献牛羊猪三牲,而后开闸放水,船只亦随流水入涢水。
平日看来甚是宽阔的涢水,随一只只舰船进入并呈队形排列水面,顿显得狭窄了几分。尤其岑炳坐于高处,放眼望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慨,涢水并近陆好似都踩在了脚下,教人凭生几分豪迈。
岑炳道与身旁朱武:“八哥当年纵横淮水,可也似今日?”
朱武四下瞧了几眼,见舰只个个威风,并铁枪似林,旌旗如风:“岑兄弟何苦消遣俺?俺那时领的尽盗匪水贼,不成气候,若真有今日这般健儿风貌,也不至于一战尽亡。”
岑炳哈哈笑道:“便也不会有你我兄弟缘聚蔡州,再有今日携手共创大业。”
朱武亦豪兴顿生:“对!俺造船数月,正为的这一日,有如……蛟龙入海,要搅他个翻天覆地。”
“好一个翻天覆地!”
舰队一入水,越去越快,两人只谈笑的功夫,便不见了周遭房舍人烟,两岸只高山,身旁是深谷。
此时偏北风助吹,并水势加急,顺流而下,平日看来庞大显笨拙的移山舰,此刻轻盈如风。河道较来时窄,但仍有七八百步宽,丝毫不影响。
过颜家咀,便入安州境内。准确来说,两地以涢水为界,此时乃是驶在疆界上。
河道陡然收窄,最窄处仅百来步,似两岸伸手可触,水势愈急,朱武令舰队改一行纵队行进,弩手弓矢手列两侧女墙后戒备。多年水上经验告诉他,如此河道,极易遇袭。
早半月前,涢水上来往安随两地船只陡减,可知随周通南下沔鄂,安州亦加强了对北面随州的防备,已开始封锁河道。至前几日,来往安随的商船断绝,封锁愈严,已然全力防备。
朱武一路戒备,却始终未遇敌袭。
两旁只高山深谷,岸一侧有大队人马留下的痕迹,乃定远都行进所留。从痕迹判断,定远都亦未遇敌。
顺风又顺水,战船可日行百五十里。刚入夜便追上了早两日出发的定远都。
此刻他地相见,分外亲热,船上岸上互相问候,举着火把大声嚷嚷。尤其那些刚征上来的乡丁新卒,有第一次离家的茫然,更有初次出征的紧张,刚待船只靠岸,便急着去寻同乡人倾诉。场面一时混乱之极,将校们喝令不止,早没了行伍风貌。
李季方登移山舰议事时,先为混乱请罪。又道身前五里派有小队先行,若发现敌踪,便燃山火警示。
其实河道上亦有两艘走舸巡视,保前后二十里水面无敌袭。
但今日混乱再不可有。尤其考虑到新卒不与老卒同,初入行伍,临事必有惊慌,众将校职责所在,当及早制止。故岑炳训斥众将一顿,又叫他们下去后严令下层将校,若再有事发,当提前整队,提前喝令,万不可再起混乱。必要时可军法行事。
再展悬地图,前去三十七里出桐柏余脉横尾山,也就出了涢水河谷,入安陆平地。安州贼人但要防范随州,必守横尾山。李季方也报上两日行军见闻,河谷内几无旅人来往,大异往常,定是下方驻有贼兵拦路。
岑炳令全军原地歇息一夜,备足精神,磨砺好刀枪,明日一早出发,准备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