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的星河（2）
第二天。
黎浩宇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外，有些呆滞地看向不时有车辆经过的沥青公路。
白色西装的女人让他五点半到校门口等候。黎浩宇看了看手中的电子表，此时下午的课刚结束不久，别的同学都忙着去饭堂吃饭或是回宿舍洗澡，为晚修做准备。
他不安地看着腕表。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五点半只有十余秒了。忽然，嘈杂从天边传来，且愈来愈大，似乎要将地上之人的耳朵生生震聋。黎浩宇捂住耳朵，艰难地向半空中看去。只见一架海蓝色的小型水陆两栖飞机在离他不远处的马路上降落，正朝他的方向驶来。
黎浩宇正寻思这架飞机为何出现在此处，心下却不由得一惊。“这不会就是所谓的……接驳……”
海蓝色飞机在他面前缓缓停下，验证了他的猜想。
“黎浩宇同学是么？”
驾驶舱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以矫健的身手跃到地上，转身为黎浩宇打开飞机后方的小门。
“你是来……接我的？”黎浩宇向前走了几步，却还是谨慎地问道。
“没错。”高大男子回应道。
他坐上飞机，努力适应着飞机的加速度，激动又有些紧张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此番是飞去哪里？去干什么？
“现在是接送你去海南文昌火箭发射基地，大概需要半个小时。”那高大飞行员突然开口说道，似乎知道黎浩宇的心事似的。
海南文昌火箭发射基地。这显然是个地名。这又是个什么地方呢？黎浩宇思索着。
等等……他脸上冒出几滴冷汗。他想起了这个地方。文昌火箭发射基地，那便是数次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无数卫星被发射升空的地方。
去哪种地方干什么？
“放轻松。”那高大飞行员突然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谢谢叔叔……不过，我只是不知道去火箭发射基地干什么，所以……”
“坐过火箭吗？”那飞行员笑了笑问。
“坐过……啥？”
万般思绪间，半小时一晃而过。飞机转眼间便已经开始降落了。到了吗？黎浩宇如梦初醒，有些恍惚地看向远处。只见几座比摩天大楼还要宏伟的钢架拔地而起，而四周簇拥着布满绿植的小岛。蓝天之下，小岛边缘的金色沙滩熠熠生辉，承受着白色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撞击。
“去那边报道吧。”那高大飞行员指向某座圆顶建筑，“你只用和前台说你是星光家族的新成员就行。”
黎浩宇顶着烈日，按照他说的走入圆顶建筑，走上前去和前台交涉。
“星光家族……黎浩宇……”那人核对着电脑中的数据。
“你能飞吗？”他忽然问道。
黎浩宇有些不知所措：“啊？不能。”
那人继续说道：“要把你送到工作地点，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黎浩宇问道。
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远处。黎浩宇看了过去，只见一座高大的火箭屹立在那。
“坐航天飞机升空。”
黎浩宇惊诧间，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他被送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乘坐火箭，飞到太空——那里才是他的目的地！
坐火箭……黎浩宇脸色冷汗直流，咽了下口水。
“事先说明一下啊。”那前台又再开口，“这个火箭票是不报销的。”
黎浩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火箭票是什么东西。他想到了火车票，飞机票，哦，那火箭票自然是用来乘坐火箭的凭证了。
“这笔买票的贷款就先登记到你的身份证上，以后你慢慢还，利息就不算你的了。”
自己出钱？黎浩宇有些焦急，思索着如何解释自己名下突然出现的负债。他爸妈只怕是以后自己儿子偷偷借钱买了一部iPhone最新款吧……
黎浩宇惶恐万分，“这火车……哦不是，火箭票多少钱？”
“税后是1864000人民币。”
听到这个天文数字，黎浩宇却是心下一宽，如释重负。这样负债，他爸妈决计不会怀疑他偷偷借钱买苹果手机，只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自己老花眼，看错了小数点的位置。黎浩宇接过一张巨大的用烫金色彩打印的“火箭票”，转身走向航天内部。他看着周遭忙碌的穿着各式制服的工作人员，想必都是国内顶尖的技术人才，不然也不会被派到此处研究火箭发射。
想起那个电视广告：身上套着三四个游泳圈的小男孩笑着说道：长大了，我要当太空人。爷爷奶奶可高兴了，给了我爱吃的喜之郎果冻。那时候就在想，太空人哪里是吃几个果冻就能当的？结果他连果冻都没吃就要变成太空人了。
他站在大厅中央，四周都是各司其职的太空基地工作人员；远处是各式拖车、巨大零件还有隐约可见的高大火箭。轰隆作响的各式机械声不时贯穿大厅，红绿两色指示灯交互闪烁。大型金属吊架交替运作着，将一块块小山一样大的部件吊上三层楼高的铁架台。几个头戴安全帽，身穿海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凝视着手中的平板，一边手握遥控戳按；高处的玻璃窗内是密密麻麻的服务器，若干头戴圆框眼镜的地中海男士正对着手中的笔记本一顿操作。整个大厅的人员仿佛一台巨大机器上的各个零件，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但是怎么没人告诉他怎么上“火箭”？坐火车他会，坐飞机他也会，无非就是大厅的指示牌上出现航班信息，然后照着四面八方的指示寻找对应站台，再和人群一起等候就行了。
可这航天基地哪有什么指示牌，哪有什么正在排队的手握行李箱人群，也没有语音播报的登机提醒，这叫他怎么办？
“走开走开！”黎浩宇被吓了一跳。他身后有一辆运载零件的小型拖车正要经过，却被他挡在了路中间。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不小心走到了航天基地的运输载具通道上。
他连忙闪开，连道数声对不起。话音未落，两个彪形大汉进入了他的视野。那两个彪形大汉似乎很焦急，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突然，那两个威猛的大汉看见了黎浩宇，然后向他跑来。这是来揍我的？黎浩宇本能地想跑。
“喂！！”那大汉吼道。
“是……叫我吗？”黎浩宇有些不知所措。
“不叫你叫谁？航天飞机因为等你延误了起飞！我们的空天一、三、五、七号卫星都等着升空呢！你迷路了吗？多大的人了，找个路都找不到？”
“我……”黎浩宇莫名便被劈头盖脸说教。
“快点快点。”
那两个彪形大汉并未和他多嘴，直接各架他一只手，生生将黎浩宇整个抬起，像架着一头烤乳猪般飞速前进。
“喂喂喂，我可不是货物啊你们别搞错了……我……”被架着的黎浩宇动弹不得，叫苦不迭。
两个壮汉带着他东奔西走，穿过了先前满是机修人员的工作区，来到了一片空旷地带。远处是隐隐约约的沙滩和椰树林。那座先前只能远眺的巨型铁架此刻出现在眼前，一座宏伟的火箭被镶嵌在内部。
“今天的发射运载卫星任务，应家族委员会的要求特别加了一个载人舱，可为了等你，本来片刻都不能耽误的火箭发射时间已经过去了5分多钟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两个大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黎浩宇推向前方。几个身穿厚重工作服的人接过黎浩宇，有条不紊地帮他组装航天服，将他推入半空中的“载人舱”。黎浩宇感觉自己真的像一个货物，全程自己都没有动，甚至脚都没有落地，就给一帮机器人一样的家伙操作了一番，丢进货舱。
“注意安全。”最后的工作人员帮他绑好三条粗细不一的安全带，还面无表情地和他说了这样不疼不痒的关心话语。
舱门渐渐合并，黎浩宇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心脏砰砰砰地乱跳，有种说不出的恐慌感。他现在宁愿自己是在做梦。
紧接着，他听见几声广播人声，估计是要开始发射倒计时了。
“10，9，……”
清晰的数字传入黎浩宇的耳朵，预示着这架非同寻常的火箭即将点火。黎浩宇已经放弃了抵抗，选择闭上眼睛。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燃声响起。尽管身处封闭的载人舱中，黎浩宇还是被强烈的振动波及。他感觉有股巨大的力量正在撕扯自己的身体，将他大力抬升。
那一刻，黎浩宇明白了为什么宇航员的选拔如此苛刻，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工作。他只觉自己的身子像一张被拉扯的抹布，在极其暴力的加速度中苦苦支撑。
我会死掉吧？
剧痛之中，黎浩宇心中响起这样一个声音。但他努力平静下来，闭上双眼忍受着。至少在太空上不用见到欺负了他一个月的宿舍恶霸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箭的轰鸣声消失了。黎浩宇缓缓睁开眼睛。
透过圆形的厚重玻璃窗，一幅看不到尽头的蔚蓝色巨大画卷在黑色的幕布中铺开。远远看去，万卷云海如同丝丝纤维，缠绕在蔚蓝色的画上。
黎浩宇愣住了。虽然此时的他已经因为抵抗加速度耗散了大部分体力，身体各处也传来不一的疼痛感——却心如止水。
眼前的不见边界的蓝色，便是地球。尽管在电视上已经看过很多次这样的画面，可当亲眼见到时，脑海里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涌出震撼的感觉。
他回想起来自己在干什么。数小时前，他还和一帮普通初中生一起坐在教室里，听着赖老师的英语课，和同学们一起朗读着单词。而现在，他却已经飞上了太空，不费吹灰之力就俯瞰整个星球。
“啊……”黎浩宇似乎正要感慨什么，火箭忽然传来了诡异的振动。
下一秒，黎浩宇感觉自己连同整个载人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飞了。
“什么鬼？火箭……出故障了吗？”黎浩宇双手紧紧抓住座位旁的支架，紧张地看着玻璃窗外缓缓旋转的画面。
“不要慌，这是正常的载人舱分离弹射。”舱内的广播突然响起，“你现在已经正式和火箭主体分离了。”
载人舱弹射？他怎么没听说过火箭还有这个流程？直接将他一个大活人所在的小机舱直接从侧面发射出去，就像甩掉什么累赘一样……
“不是吧，这大太空一片漆黑，怎么就把我扔垃圾一样扔在这里了？”黎浩宇失声喊道，“你们难道不是应该把我稳稳地送到某个地方吗？”
“你是指按正常流程和空间站对接？”广播再次响起，显然是听到了黎浩宇的诉求，“抱歉，那样太耗费时间和经济成本了。接送超人类，还是这样快捷一点。”
“说了……多少次了，我只是个……初中生……”黎浩宇快要哭出来了。现在他感觉自己是被丢在这无尽虚空中的孤儿，随着惯性力缓缓飘荡着。他看着那个蔚蓝色的星球，那是他的家园，此时此刻却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一般。
还没来得及再次诉苦，黎浩宇便觉得所处的机舱再度动了起来。
“什么……情况？”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难道这个载人舱……有AI控制的动力系统？”他呢喃道，有种小小的惊喜感。
“别想太多了。”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玻璃窗外，咚咚地敲打着。那人说的话竟然直接通过舱内广播送了进来。
黎浩宇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