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的星河（3）
最重要的是，那女孩竟只戴着氧气面罩，若无其事地浮在太空中，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牛仔短裤，一头及肩的中长发如同河水般在黑暗太空中飘着。
如此违背常理的人自然让黎浩宇无比吃惊。要说在太空中漫步，怎么也要身穿五厘米厚的太空服，佩戴最新款的辅助喷射系统，才不至于迷失在黑暗中吧……这女孩的装束就好像去公园散步一样。
“你……不是人？”黎浩宇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句。
女孩显然不太明白黎浩宇的意思，无奈地摇摇头，双手抓着巨大的载人舱，自顾自地漂动起来。黎浩宇好像明白了什么。女孩正在把整个舱体拖向某个地方。不到一会，载人舱剧烈振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出来吧。”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机舱同时打开，舱门外被无数白光充斥。黎浩宇艰难地解开缠住他身体的三条安全带，披挂着沉重的白色宇航服飘了过去。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脱掉脱掉。”一双手莫名从旁边伸出，三下五除二便把黎浩宇身上厚重的装备尽数剥除了。
“干……干什么？”黎浩宇一脸懵逼，有种熟悉的，被支配的感觉。
“太空站内都是有氧的、常压的、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女孩一边动手扒黎浩宇的宇航服一边向他解释道。
黎浩宇用鄙夷的目光端详着这个女孩。
“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吧……”
“你多大了？小学五年级？”
“我……今年初二……”
“哟，看不出来啊……”女孩有些惊讶，“我叫陈钰灵，和你一样，星光家族。”女孩微笑着向他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
“你……好……”黎浩宇小心翼翼地和她握手。
“我负责带你进厂实习，这段时间勉为其难地胜任你的导师。”陈钰灵笑着解释道，“你可以叫我陈老师，也可以叫我钰灵姐姐。”
“好……好的，陈老师。”黎浩宇支支吾吾。
“我比你早一个月被星光家族征召，所以胜任你的导师。”陈钰灵得意地朝空间站内部走去，黎浩宇小心地跟在她后面。“今天你迟到了十五分钟，所以要抓紧时间了，不然等会没时间吃晚饭，回去之后饿着肚子晚修。”陈钰灵说。
封闭式走廊的白色灯光让黎浩宇有些睁不开眼睛。身处空间站之中时，想到这布满淡淡白光的空间之外便是没有边际的无尽黑暗，蔚蓝的家园也似乎遥远无比，种种忧伤情绪不受控地便会涌出来。
两人走过走廊，巨大的空间展现在他们眼前。这是一个由无数个大型平面组装而成的正厅，高低不一的阶梯如同钢琴键向半空中铺开；雅光白色的墙面上不时浮动着淡金的光波纹，如同随音符律动的海浪。大厅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却神情严肃，手中或提着平板电脑，或和他人商量着什么，料理着各自的业务。
“先注册吧。”陈钰灵把他拽到了一个小型仪器前，将他的手臂摁到仪器中央的透明桌面上。
“干什么……啊！”黎浩宇只觉手臂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缩了回来，“你谋杀我？”
“什么谋杀……”陈钰灵苦笑，“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只不过是往手里植入了一枚微型芯片而已。你以后记录考勤，结算工资，领年终奖，靠的都是这个。”
“怎么说的好像我真的是来上班了一样？”黎浩宇有些不满。
“本来就是啊。”
“什么嘛，招募童工很明显是犯法的好不好……我明年就要中考了，我……”
“打住打住！”陈钰灵打断了他发牢骚，“首先，你是被星光家族征召来的。家族成员被指派的事情现在是地球上最高优先级的事情。家族给你的排班是下午下课和晚修期间，尽量不耽误你的学习，已经很人道了。如果必要，你的中考可以缓一年再考。”
“啊这……”
“其次……别再像个小屁孩一样说话了……你现在是超人类。超人类，知不知道什么是超人类？中不中考很重要吗？”
“那姐姐你不高考吗？”
陈钰灵愣了一下。
“啊，这个……你知道吧，就是，应该，还是要，考一下的吧毕竟……是高考嘛……”
“你看你你看你，还来说我？”黎浩宇努努嘴。
陈钰灵一时语塞，又想不出什么话反驳，马上打了黎浩宇肩膀一拳。
“干……干什么？”黎浩宇捂住疼痛的右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挨了一拳。
“滚，去打卡，然后，上班，快，我不想说第二次。”
“哦。”被欺负习惯的黎浩宇无奈照做，拿手臂对着印着打卡点字样的仪器贴了一下，随即赶忙跟上陈钰灵快速的步伐。
两人走过大厅，走进了一个奇异的房间。这个房间并非封闭，而能清楚地通过某一边窗户看到太空。
“这里是15号停车场。”陈钰灵介绍道，“你以后就在这里拿自己的专用‘扫描车’。”
黎浩宇环顾整个房间，确实有很多像车位一样的空旷槽位。
“那个什么‘扫描车’在哪？”他问道。
陈钰灵抬手朝房间尽头指了指，“最边上的那辆就是你的。”
黎浩宇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多边形的黑色钢铁块被放在最后的车位上。这个就是“扫描车”？倒像是哪个钢铁厂用剩的废品丢在这里，等着回收人员过来拉走吧。
“愣什么？快上车！”陈钰灵把他的手掌按在一处液晶板上，“钢铁块”随即为两人打开了一扇门。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岗。”陈钰灵一边把黎浩宇推上车，自己也跳了上去，“我先操作一遍给你看。”紧接着，她便开始调试密密麻麻的按钮。
黎浩宇认真学着，但实在是有点头晕。那些按钮闪烁着不一的亮光，仿佛夜空里的群星，看的人眼花。
“第一步……”陈钰灵推动最中央的操纵杆，整个钢铁块随即“轰”地一声动了起来。原本黑暗的通道忽然亮起了一长排黄色指示灯。
原来这个房间这么大？黎浩宇顺着指示灯看去，一张白色的小型舱门徐徐打开。紧接着，钢铁块开始加速，向通往太空的出口冲了出去。
“这都是预设好的轨道，你只需要推动操纵杆控制开始和结束就行了。”陈钰灵解释道。
黎浩宇点点头。黑色铁块在太空中飞速穿梭着，很快，他们身后的空间站便小得几乎看不见了。
漆黑的空间中，黑色铁块像是漫无目的，不知要去向何方。
“我懂了！”黎浩宇恍然大悟，“原来这份工作是，回收太空垃圾吗？”
他记得好像是小学六年级做过一篇阅读理解，里面提到其实太空中游荡着非常多的太空垃圾。这些垃圾包括小型陨石，废弃卫星，飞船残骸等等。如果这些太空垃圾不及时清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比如损坏正常运行的卫星等等。
“放屁，回收太空垃圾哪里要我们动手？”
“那到底是干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黑色铁块开始减速，慢慢停了下来。两人一车就这样滞留在了空旷的太空中。
“看好了，每次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把你的手放在这块面板上。”陈钰灵强行把黎浩宇的手摁了上去。那块液晶面板随即亮起了淡黄色的光芒，还释出了清晰的提示音：“收集完成”。紧接着，黑色车子又动了起来。
“就这么简单。”陈钰灵长舒一口气，“每天收集一百次就可以下班了。”
“所以……这是干什么？”
“简单地说，我们在数星星。”
“啊？”
“这是天眼家族联合新人类的航天局（NASA），发起的一个大项目，具体内容是要收集宇宙视距范围内行星的信息，收集过程需要我们星光家族的特殊力量。星光家族的能力与光有关，光能传递的信息远超想象。借我们之手，新人类便不再需要那些繁杂的超级望远镜和太空探测器了。”
“天眼家族是？”
“战神家族麾下首屈一指的科技家族。”
“哦……”黎浩宇若有所思。
“所以，现在知道怎么做了吗？所有流程都了解了吗？”
餐桌上，陈钰灵手握着羊腿一边啃，一边还不忘质问黎浩宇。
“大概……了解了。”黎浩宇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两人此刻已经结束了工作，正在空间站的饭堂内用餐。虽然一路上颠沛流离，悲惨无比，但这空间站伙食却也不错，有许多诸如龙虾比萨和牛沙拉等等为能力者量身打造的高品质营养美食。
“吃快点，你晚修要迟到了。”陈钰灵催促他。
“哦……”黎浩宇想泄了气的皮球。俗话说，最美的花也怕走马观花。此时此刻黎浩宇正品尝着世间少有的“高品质工作餐”，却被催促着赶紧吃完。
“我们怎么回去？”黎浩宇问道。
“飞回去。”陈钰灵轻描淡写地说道。
“飞……飞回去？”
“怎么了？”
“不……不会啊……”黎浩宇一脸无奈。
“哦。马上你就会了。”陈钰灵继续轻描淡写。
“等等，我……我好像猜到你要干什么了……”黎浩宇明白了什么，顷刻间便满脸冷汗。
“走你！！”陈钰灵伸手将几乎快被吓尿的黎浩宇向地球的方向大力抛出。
“我操啊啊啊啊……”只有头上戴着一个氧气面罩的黎浩宇失声呐喊，整个身体不受控地向蓝色星球的方向飘去。
这样下去，真的要完蛋了！一旦进入大气层，自己就会被空气摩擦生热然后起火，烧的连渣也不会剩！
陈钰灵无奈地摇摇头，朝他的方向飞来。黎浩宇欣喜若狂，钰灵姐姐终究没有“丧失人性”，最后还是会对他施以援手！没想到，陈钰灵只是将他的身体轻轻一推。这样一来，他坠落的速度便更快了。
“啊这……”此刻的黎浩宇来不及吐槽，只觉身上像是要燃烧起来般，灼热难当。
完了，这下一条命是真的要送在这里了。万灰俱灭之时，黎浩宇却感觉自己停了下来。他缓缓张开双眼，只见自己的身体被一颗颗黄色光点覆盖。就像是夏日夜里，一大群萤火虫忽然围住了自己。那一刻，黎浩宇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数星星时的场景。
在某一片草地，也许是个土丘，记不太清了，年幼的他曾经骑在父亲的肩上，和父亲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
爸爸，你能不能把这些星星摘下来，放在我的房间里，这样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会怕黑了。
没问题。父亲满口答应。那天晚上，他回到房间睡觉关灯时，发现天花板上满是发光的星星。那是一个最难忘的夜晚，也是他睡得最香的夜晚。
尽管长大后明白，父亲只不过是去家附近的小卖店买了一大堆荧光纸，剪碎之后贴在了他房间的天花板上。
那时他们父子感情很好。
如今，父亲似乎处处看他不顺眼，眼神里无处不透露出对他的失望。也许，真的是我太不争气了。黎浩宇想着想着，悲伤情绪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陈钰灵看着满脸哀伤的黎浩宇，还以为他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
“走走走，真是，连自己在哪里上学都找不到！”陈钰灵牵起黎浩宇的手，拉着他一起向陆地飞去。他身旁的黄色光点也随即开始闪烁，在二人四周盘旋舞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