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秉昆劝学,学习改变命运
梦想,是穷人的奢侈品。
对于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谈梦想不仅仅是奢侈的,甚至是不道德的。追求梦想的代价太大了,往往不是一个在崩溃边缘的家庭所能承受的。
众人默默吃菜,只有水哥眼里闪着亮光。
秉昆独自喝了一口酒,发出一声短叹。“人,不能没有梦想,否则跟牛马有什么分别。一辈子匆匆忙忙,不过几十年儿。难道就一直低头认命,天天活着为了一口吃,一件儿穿?”
涂自强和水自流对视一眼,端起酒碗,遥祝一下,喝了一口。
“你们不懂,我也不懂。但是,有站的高的、看得远的,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是出身和考学之外的,另一条康庄大道。是咱们这些底子不好的穷人,翻身的不二法门。”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三小只,引得几个人撂下筷子,瞪大了眼睛,瞧秉昆的下文。
“手艺,一门社会需要,且能传家立业的手艺。咱穷苦人家,要么读书少,甚至读不起书。想要考学做天子骄子,那是难上加难。咱也没有三姑六舅是什么能人,可以给介绍到大厂里,找个好工作。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还给咱留了一条道儿。”
嘴急的赶超插了一句问道,“啥手艺,能比得上读书当干部,或者当上机车厂工人啊?”
秉昆笑笑,指着涂自强。“抬木头、锯木头、运木头,这叫手艺么?这叫出苦力。可是,咱东北的山上,光松树就有十几种。就是同一个品种,因为长在沟里、坡上,生在阴面、阳面,它的品质也有个上下区分。强子哥要是都能认全乎了,哪块适合做地板、哪块适合做桌子。这是不是能耐,是不是用处?”
涂自强挠了挠头,他还真从没想过。总以为上班就是混日子,到点上班下班,月底拿工资。没想到就是个扛木头的活儿,在秉昆眼里还成了机会。
秉昆敲了敲桌子,把注意力重新聚拢。“别小瞧了这点东西,在毛子和小日子管理松花江的时候,一个堆木厂的经理,一年可是开600块大洋。这是我翻旧报纸,亲眼看见的。凭啥,就是他能知道哪块是好料子。”
“咱顺着这个话头儿往下说,春燕修脚的手艺,连她自己都觉得低人一等。觉着是伺候人的,不露脸。这又是一个错误思想。咱是谁,是最没能耐的穷苦大众。老想着露脸、显阔,那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修脚在前清,可是专门给贵族老爷们准备的享受。修脚通着啥,通着按摩,春燕如果学会了足底按摩,甚至学会了全身按摩,那不就相当于半个大夫了。到时候还有人说三道四,瞧不起你么?”
秉昆的一番话,让几个人的心,犹如陈年老井掉进了石头。
大家聊到怎么学艺,怎么发展上,慢慢场面又热闹起来。只有一个姑娘,站在厨房里,听了刚才秉昆的一番话,像是在黑暗的夜里,找到了一束光。郑娟来了有一会了,一时还没想好怎么进去打招呼,就在厨房停了下来。
她也想学个手艺养活家人,只是上哪儿去学,人家师傅又凭什么肯教。
这个问题也是国庆的问题,就秉昆说的那种能耐,全木材厂也没看见谁有。
“这就要说到夜大的意义了,曲书记高瞻远瞩,认为工人最需要的,不是学什么诗词歌赋,或者认识几个洋文。我们的夜大,要开办成一个工人的进修班,手艺的大课堂。学校会出钱聘请有手艺,有能耐的大师傅,亲自来给工人上课。到时候,你们想学什么,想跟谁学,自己挑,自己选!”
这话说的顶硬,众人端起碗来干了一大口。
郑娟在厨房弄出来点动静,喊了一声水哥,然后弄出一副刚来的样子,进了正屋。
水自流和秉昆赶紧招呼,还没等郑娟反抗,拎着棉袄就给拽到了炕上。塞过来一只小碗,也没问对方喝不喝,直接倒了半碗白酒。
周沫知道郑娟不白给,并不是个傻白甜,所以也就照着答对“江湖人”的方式,热络中带着点敬重。年轻人么,也不太看重规矩。
水哥重新开了个场,介绍了一下郑娟的身份,说是自己认的妹妹。大伙又一次碰杯,欢迎大美女的加入。
本来场上就春燕一个女孩,所有的目光都属于她一个人。可郑娟一来,至少分走了八成。人长得白净,收拾的也利落,难得的是有一种成熟感,是他们这群刚刚长大的孩子,所追求和稀缺的。
可这毕竟是秉昆的家,还吃着人请客的饭,春燕也不好发作。至少她不会勾走了秉昆,再勾走水自流。
又吃了一阵,渐渐地,郑娟也放开了。
“周...周干部...”
秉昆赶紧拦住她的话头儿,“咋还把我开除出人民群众了呢,自己人,别外道。叫我秉昆就行。”
“秉昆,我是想问,那个夜大,不是工人,能不能报名?”
这个问题,他还真跟曲书记探讨过。现阶段,能够突破厂区限制,向所有工人开放,已经够了不得了。那要是向全社会开放,所需要的资源和支持,就不是当前几个领导能够决定的了。
但规矩是规矩,办法是办法,以秉昆现在的身份,想要塞个人进去,还算轻松。只不过不能在饭桌上公开说,万一传出去,到时候家里不得被人踩塌了门槛。
“原则上是不行的,报名需要单位盖章,在夜校的学习成绩,是要返回原厂作为个人考评的。”
郑娟听了,脸色暗淡下来,多少有点消沉。她的身份,如今成了自己的枷锁,成了困住自己泥潭。跟着水哥卖书,前前后后挣了七八百块,确实是攒下了钱。但离着给弟弟看病,还差着很远。现在每天帮着水哥在黑市倒票,赚的那块八毛的,已经不解渴了。
水哥毕竟是个大人,心理成熟得多,大概能猜到秉昆的意思。桌子底下拍了拍郑娟,示意她放心,这事儿还有机会。
这通酒一直喝到晚上八点多,除了郑娟以外,个个都里倒歪斜的。
秉昆妈劝大家伙都住下,黑灯瞎火的,晚上别再摔了。
可这姑娘小子的都有,还有俩成人,谁也没好意思。
幸好家里有手电筒,又从邻居家借了一个,分成两伙,各自散去。
秉昆送了郑娟一段,被一个老太太接过手,自己走了。
等回到屋,李素华已经收拾完了桌子,正在开门散屋里的烟味、酒味。
“昆儿啊,有个姑娘我咋瞅着眼生,好像没见过呢?”
周沫喝多了,脑子也有点不受控,嘴巴一秃噜。
“她呀,是你上一辈子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