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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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至亲至爱,难舍难分

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大生、小梅带着玉郎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这是一家人一天之中最悠闲的时候。花园不大,曲径回环,互相联通。园中植有青竹、绿树和各种花草,红鲜绿翠,馨香四溢,十分幽雅。小梅心思烦乱,无心赏花观景,想着即将离开家庭、丈夫和儿子,远赴广州,要一年多时间忍辱负屈,做别人的地下情妇,为别人生孩子,传宗接代,继承事业,却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丈夫、儿子见面,团聚,尽一个妻子、母亲的应尽的责任,忍不住悲伤难禁,流出眼泪来。

大生知道小梅明天就要离别家乡亲人远赴他乡,自然想得出妻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当着儿子的面,也不便劝说;因为儿子已经是小学生,他听得懂他们的话;如果儿子知道妈妈离他远去,哭闹起来,事情不堪设想!他只好强忍悲痛,垂首踱步,默不作声。玉郎看见妈妈落泪,觉得惊奇,上来问道:“妈妈,我吊了一天盐水,难受死了,这会子一家人出来散步,才好过些,你该高兴呀,为什么要哭?”

小梅也怕玉郎知道她远离的消息,连忙擦干眼泪,解释说:“妈妈是心疼你每天吊水,受那么多苦。妈妈佩服你很勇敢,坚强,吊水不哭也不闹,一直坚持到结束,真是好孩子,好样的!让妈妈好感动,佩服。”

“妈妈,你别哭,玉郎听你的话,以后每天吊水,我都不哭不闹,坚持到底。”

“真是妈妈的乖儿子,好儿子!对,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妈妈相信玉郎一定能说到做到。来,给妈妈拉钩!”

小梅在儿子苍白缺血的脸上亲了一下,伸出手指,等待玉郎来拉;玉郎看见也高高兴兴地伸出手指和妈妈拉钩,盖印。这一刻母子俩充满信心。可是小梅想到以后的日子又不免担心起来。她想自己去了广州,今后只有大生一个每天陪伴着重病的玉郎,连个替换换班的人都没有,更加寂寞辛苦;又怕玉郎闹情绪,使性子,不听大生的话,劝玉郎说:

“玉郎不但要听妈妈的话,更要听爸爸的话,爸爸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主心骨,妈妈也听爸爸的话。”

“好,我也听爸爸的话,今后不惹爸爸生气了。”

玉郎终于答应听爸爸的话,这让小梅很感动,也很高兴,她说:

“玉郎真乖,真听话、懂事,真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来,妈妈背着你。”

小梅怕玉郎走路劳累了,病情加重,便在他面前蹲下来,让玉郎伏到她背上,背着他散步。又说:

“玉郎听爸爸得话,今后不惹爸爸生气,妈妈就放心了。”

大生明白小梅的用心,生怕她走了,玉郎不听他的话,不肯打吊水,影响治疗;可又怕小梅不注意说出去广州的事来,惹得玉郎哭闹不休,让小梅悲伤不忍,以致改变主意,不去广州了。转念又想,如果小梅真的去了广州,那么长的时间,瞒也瞒不住,玉郎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哎!也只好瞒一时是一时。”他在心里叹息道。他警告自己:一定不能让玉郎在小梅离开之前知道,以免发生不测情况,打乱全盘计划,耽误了给儿子筹钱治病的大事。于是他对小梅说:“你跑了一天的路,太累了,让我来背他吧。”说着从小梅背上接过玉郎背到自己身上,说:“今后玉郎听爸爸的话,保证吊水不哭也不闹,爸爸真是太高兴了。但是光说不算,还要说到做到。今后,能不能真的做到?”“能!”玉郎不加思考地回答。

小梅、大生各怀心思,各存爱心,又都不愿说破,只把玉郎蒙在鼓里,让他尽情享受父母的抚爱。这是小梅离开家庭去广州之前,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的温馨团聚。

回到病房,看着玉郎慢慢睡着了,两人便挤在病床的另一头,紧紧依靠在一起,彼此心里都有千言万语要说,要表达,此时此地也不便说,不便表达,因为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及其家属,他们只是紧紧依靠在一起,用心去体会,思考,眼里溢满泪水,久久不能入睡。

小梅一夜忧思难眠。天还未亮,她就早早起来,把大生、玉郎脱下的衣服一起拿到医院住院部的公共水池里洗涤干净,然后拿到走廊下的晾杆上晾晒。回到病房,见玉郎父子还在睡觉,她不想惊动他们,就端了个凳子坐在床前,静静地看他们父子俩睡觉,看着两张可爱的脸庞,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此时此刻,她觉得这样看着也是幸福的,温馨的,难得的。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什么时候再能有这样的机会?前途未卜,眼下这对她还是个谜,一个未知数,让她猜测不透。

面前是多么熟悉的面孔、呼吸和体香!这让她回想起许多温馨往事。大生英俊、帅气,性格又是那么温柔、善良。她从上初中就爱上他,不止一次给他递小纸条,写情书。后来她发现,他也是爱她的,因为她也收到了大生写给她的纸条和情书。于是他们开始约会,学校的操场边,校外的树林里,小河边,都留下他们亲密的身影。经过长达六年的马拉松恋爱,他们终于在高中毕业后喜结良缘,成为终身伴侣。一年后,他们收获了爱情的结晶,有了玉郎。儿子综合了他们两个的优点,更加聪明、漂亮、可爱。丈夫和儿子是她的骄傲和人生寄托,这些年,无论农村生活多么艰辛劳累,多少人到南方打工赚钱,她一直和丈夫、儿子待在一起,待在家里,不愿分开。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但是阖家团结友爱,互相帮助,充满欢乐、温馨和希望,让她留恋不舍。可是,如今儿子患了重病,危在旦夕,为了救儿子,她只好背离大生,到远在天边的广州干那种见不得人的羞辱事情,她不愿、不忍、不舍,又毫无办法,只好用这种美丽的谎言欺骗他。她的谎言并非天衣无缝,他只要到郑庄或山里赵庄去一趟,打听一下,谎言立即就会被戳穿。但是他没有,他完全相信她的谎话,也许是他信任她,也许是他担心儿子的病,太想得到那三十万元钱了。可是谎言总有被戳穿的时候,那时,她该怎么办?怎么面对这么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想到此,她悲痛已极,不觉潸然泪下,怕惊醒他们,又连忙拭去。

大生还是被小梅的啜泣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看见妻子满面泪光地坐在床前不停地掉眼泪,知道她又在为远去广州做保姆的事伤心,不忍离开他和儿子。他坐起来,伸出手臂把小梅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慰她说:“别哭,小心把玉郎吵醒了。我也不愿意你这么做,一个人远离家庭,到那么远的地方,长年服侍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虽说有点亲戚,可从来没有见过面,有过来往,也不知道这老奶奶脾气怎么样,怪不怪。不管怎样,咱既然答应了人家,拿了人家的钱,就要好好服侍她,多担待、多忍耐些,尽量把老奶奶伺候好,别惹她生气。咱不是没办法吗?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只有把玉郎的病治好,咱们今后才会有好生活。你要多为儿子考虑,多从长远考虑。”

小梅挣脱大生的怀抱,擦干眼泪,轻轻地点点头,说:“这些,我都想过,为了儿子,一切辛苦劳累、屈辱不平,我都能忍受。只是时间太长了,三年!一想起来就害怕。但是,没办法,没有三年时间又挣不到三十万,也只好豁出去了。只盼着早日拿到那三十万块钱,给玉郎把手术做成功了,让他的身体尽快好起来,重新回到学校上学。能如此,再苦再累再难,我也认了。”

小梅说着又流出眼泪来,大生用手为她擦眼泪,小梅抱住他的手说:“我走了,你一个人照顾玉郎,担子也不轻。这孩子,从小跟我习惯了,对我有依赖性,我走了,他会不习惯,一段时间里,一定会想我,找我。你要有耐心,不要着急、发脾气,要多多体贴他,开导他,慢慢来,他会听话的,时间一长,他就会习惯了。”

大生见小梅对他和玉郎恋恋不舍,放心不下,以致把什么事情都想到,都交代清楚,真是可怜了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心里十分感动。宽慰她说:“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妈和小妹都可以来帮助我,一定不会让玉郎受罪。只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举目无亲,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生病,有什么事情,打个电话回来,让家里知道。”小梅一一点头答应。她知道,其实大生也不忍她去,只是为了儿子,在心里忍受着,压抑着。

两人正说着,玉郎醒了,说:“一大清早,你们说什么话,吵得人家不能睡觉。”大生掩饰说:“说家里小麦收了,就要插秧了,你爷爷、奶奶、小叔、小姑又该忙坏了;我们在这里,也不能回家。”玉郎清醒了,说:“等我的病看好了,咱们就回家帮助爷爷奶奶干活。”小梅连忙帮玉郎穿衣服,夸赞说:“玉郎真是孝顺孩子,知道帮助爷爷奶奶干活了。”玉郎又问:“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看好呀?天天吊盐水,烦死了!”小梅说:“快了快了,等你做完手术就好了。”玉郎埋怨说:“光说做手术也不做,就知道给我扎针、吊盐水。”小梅又说:“手术快了,你爸爸已经打电话到省医院催了,那边的医生也答应了。”她心里想着,只要到广州拿回那三十万,就可以给玉郎做手术了。

小梅帮玉郎穿好衣服,带他到水池边刷牙、洗脸。大生起床洗漱后,忙着到医院食堂排队打饭。一家人吃过早饭,不一会,医生来查房,问了问玉郎的病情,开了处方,于是又开始给玉郎吊盐水。

小梅对大生说:“你看着玉郎,我到外面打个电话给表舅,问问那边可回话了。”大生说:“走远点再打,别让外人听见问起来不好意思。”

小梅来到医院的花园里,看看四周无人,拿出手机,接通了金玉英的电话。

“喂,玉英,我这边的工作已经全做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张老板那边你可说好了?什么时候可以过去?”

“大生同意你来了?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可不能说做这种事。”

“我傻啊说干这种事,那不是自找羞辱吗?大生也不会同意。我是编瞎话,说到广州打工。”

“不行不行,打什么工一年收入一百万?你这不是明明告诉他干这种事吗?大生也会相信?同意?”

“我既没说一百万,也没说一年,总之我的说法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能让大生认可,同意。这边的事你就别问了,你只说张老板什么时候叫我过去。”

“怎么,想张老板了?急不可耐了?”

“你不要放屁!我是想那一百万,想救我儿子的性命。”

“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告诉你,张老板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他答应见你,你明天就可以过来。”

“钱呢,什么时候给?到底给多少?”

“这些都还没谈。我不是说了吗,一切要求要等张老板看中你后再谈。你放心,张老板是大老板,只要他看中人了,不会在这些小钱上计较的。”

“好吧,我明天就过去。到广州火车站打电话给你,你可要及时去接我。”

小梅回到病房,见玉郎吊着盐水已经睡着了。她小声对大生说:“表舅已经同意了我提出的条件,答应先付三十万。说老太太听说终于有家乡人同意过去服侍她了,她又可以见到家乡亲人了,可高兴了!心急得很,要我明天就过去。”“这么着急?”大生有些意外,心里又巴不得如此,好尽快拿到那三十万给玉郎做手术。小梅说:“要不,我就等两天再去?”大生连忙摇头说:“别了。一个,咱等着用钱,省医院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电话;再者,刚答应人家就不守信用,人家会不高兴的。”小梅见大生已经答应,说:“那我明天一早就出发,不让玉郎知道。这一去就得两三年不能回来,上午,我想到赵庄看看爸妈和奶奶,下午再回家里看看,收拾收拾要穿的衣服,天黑前回来医院,再看看玉郎。”小梅说着,想起这一次真的要离开家、离开丈夫和儿子了,不免又黯然泪下。大生理解妻子的心情,也不便再说什么劝说的话,摆摆手说:“去吧,两家老人都去看看,安慰安慰。别蘑菇了,把玉郎吵醒了,你又走不掉了。”

小梅到水池边洗了手脸,梳好头发,又到街上水果铺里买了几斤水果带上,然后到赵庄去看望爸爸妈妈和年迈的奶奶,下午回到王家庄家里看望公婆,收拾自己的行李;说明自己要到广州打工赚钱,给玉郎筹集手术费。老人们虽然情犹不忍,自己却无钱帮助;拯救玉郎性命要紧,他们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无可奈何,只得忍痛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