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鸭子
武侯的反应让两人大感不妙，裴武硬着头皮道：“官长，我家阿郎是当朝御史，魏王府的左膀右臂，你若不救，魏王责任怪下来，你担待的起吗？”
“小郎子好大的口气！”武侯晒笑。
“尔等还不快去支援！不然，我定给魏王告你个渎职之罪！”裴武话锋凌厉，语气由软变硬。
两个武侯顿时扫来不屑的眼光，其中一人露出黑中透白的牙齿，凌冽道：“原来是左相的鸡犬，实话与你说，要去福园支援可以，让左相亲自来找我，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玩意儿。”
李元红勃然大怒：“你敢对魏王不敬！”
武侯不耐烦道：“敢在坊门滋事，拿了！”
裴武不敢再硬来，赶忙安抚道：“官长息怒，既不愿去，我们自不勉强，但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反而麻烦！”
武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有人在后方大喊道：“抓住他们！”
两人回头看去，立时魂飞魄散，前去支援的两位武侯正指着他们飞奔而来。
裴武急中生智，指着远处道：“贼子往那个方向跑了，我认得他，追！”
戌守坊门的武侯随他看去，前面空空如也，待反应过来，两人已没入房檐。
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至，两人在阴影处瞧见这一幕，不由汗流浃背。即便是裴武，此时心跳加速。
李元红擦拭着汗珠，心有余悸的道：“福园的人也来抓我们了，若他们搜的仔细些，我们很难藏起来。”
“比你说的更糟糕，他们正在缩小范围。看，他们从福园出来后便把守了几个宅院的主要入口，只要沿着坊门的这块区域逐一查找，最多半柱香时间，便会找到我们。”
李元红摇着头，带着一丝哭腔，努力的压着声音道：“不用半柱香，他们已经过来了。裴武，你快想办法。”
裴武闭上眼睛，整个神都的坊市地形在脑中浮现，猛地睁开眼道：“有了，随我来！”
两人窸窸窣窣沿着房檐，专挑阴暗偏仄的狭道躲藏。
不一会儿灯火明亮，少女美妇莺莺燕燕的笑闹声传来。
“你要男扮女装？”李元红不由问道。
裴武道：“不，你看她们在做什么？”
“放花灯？”
“对，放花灯！快准备，我们马上逃出去。”裴武大笑。
“放花灯如何逃出去！裴武，你不会傻了！咱们放花灯，他们就不抓我们了？”
“笨呀！我问你，花灯下面是什么？”裴武问道。
“花灯下面是水呀，等等！水，你的意思是……”李元红反应过来。
“没错，通济渠贯穿南北坊市，此处离坊墙最近，我们可从通济渠逃出去！你会游泳吗？”
“在神都，不会游泳的都叫旱鸭子，而我是鸭子。”李元红喜上眉梢。
火光闪过，一队搜索的人马跑了过去，裴武瞅准机会道：“走！”
噗通一声，两个人影没入水中，惊起一片女人惊叫。
两人憋着气，奋力往前游，坊墙对渠水设有一丈左右的污物拦截，两人沉到水下，翻过渠道下的栅栏，拼命的向上浮去。
月色被乌云遮掩，两个人头咕噜的从水中冒出，用力的喘着气。
“我的天，我们真做到了。”李元红恍如隔世。
两人爬上岸，一身湿漉漉的如同水鬼。
“我们得找身干净的衣服，全打湿了。”裴武有些洁癖，皱了皱眉。
“我知道有几家街面上的染布坊，里面有剪裁好的衣物，宵禁后里面没人。”李元红泛着恶心，拔掉头发上的藻根。
“哪条街？”
“天街那边。”
裴武没好气道：“你还嫌死的不够快？金吾卫的巡逻队几乎扎堆在主干道上。我们先穿过坊市间的狭廊，金吾卫不会刻意的巡查这些地方。”
两人过修行坊、崇业坊，惊险的通过建春大街，又过恭安、劝善、道德三坊，万国舟帆的洛水终于在望。
李元红摆手道：“我的脚不是我的了，我们至少走了半个时辰，我实在走不动了。”
裴武也躬着身子喘气，他和李元红一晚上滴米未进，又折腾了半夜，体力透支的严重。
他毅力坚韧，观察着远处的洛水两岸：“古浮桥两边都有武侯把守，过不去，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从洛水游过去！”裴武脸色凝重，在如此开阔的地形上，想要到北岸，难度很高，但是洛水上挤满了船，可以借助两岸停泊的船间距离较近，从而渡过洛水。
“不可能，洛水湍急，我们跳下去根本游不上来。”李元红见识过横渡洛水的游侠儿，水性再好也淹没在巨浪中。
裴武道：“我猜李元勤便是通过这个法子去的北岸，除此外，没有第二条路。”
“大哥？”李元红神情略微振作了些，又想起还在牢狱的李昭德。
“裴武，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兄弟，不管我阿爷是否能逃过这一劫，只要有我李二郎一口气在，我定给你找到家人。”李元红投来感激之色，他无法想象今夜若没有裴武，会是怎样的光景。
裴武笑了笑，“你不是说我在骗你吗？万一我真的在装失忆。”
李元红哼一声，叹道：“我又不傻，我看出来了，你已经黔驴技穷了，但凡你还有办法，又或者是什么河东裴家的小郎子，刚才路过恭安坊的时候，至少你会缓一缓步子，那是河东裴相的府邸。可你的目光始终在前方，坚定不移。”
裴武回过头来看向他，有些惊异，“看不出来，你心思还挺细腻。”
李元红理所当然的道：“我阿爷好歹当过宰相，我平时只是不爱思考。信不信我若用功，至少是个探花郎。”
打趣了一会儿，两人感觉体力恢复了些，裴武道：“月亮冲破乌云了，我们快些进入河道。”
两人快速通过平坦的洛水南岸，顺着加固河道的梯形泥石躺滑下去。
水波震荡，两岸舟舰楼船林立，奔腾的洛水在船灯的辉映中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横断了神都，河风肆意飞扬，像是巨龙发出呜呜的嘶吼。
“我们登上那艘小船，再从小船跃到大船上去。跳！”裴武轻喊了一声，和李元红投进冰凉刺骨的洛水中，滔天骇浪顿时无穷尽的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