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津田站了起来，他有一个习惯，睡觉前总要在桌子前静坐一两个小时。妻子抬眼望着丈夫，像以往那样以舒适的姿态依偎在火炉旁。

“又要去用功了？”妻子常常对站起身的丈夫这样问道。

每当她用这种语气问的时候，津田听起来总觉得那语气中似乎有几分不满。有些时候太想去讨好她，有些时候却心生反感，希望马上从她面前逃走。但无论是哪一种感觉，在他的内心深处，都会模模糊糊地升起一丝对她的蔑视：“我总有自己要做的事，总是和你这种女人待在一起，怎么受得了！”

津田没有回答她的话，拉开格子门向隔壁房间走去。这时，妻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么，我们就不去看戏了，我去向冈本谢绝吧！”

津田微微回了一下头。

“你去看戏吧，只要你愿意去。原因我刚才已经跟你讲过了，结果究竟会怎样，还很难说呢！”

听了津田的话，妻子低下头，再没有看丈夫一眼，也不答话。津田没有再说什么，踏上很陡的楼梯，把楼板踩得咯吱咯吱响，径自到二楼去了。

津田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大部头的外文书。他在桌前坐下，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低头读了起来。可惜三四天没有读了，他已经记不起前后衔接的情节了。为了帮助自己回想情节，他只好把前面的部分重翻一下。可是他心神不安，根本看不下去，只是哗啦哗啦地翻着书页，好像看着那厚厚的书本发愁。一种前途渺茫的感慨从他的心底升起。

他突然想起，看这本书是在他们婚后三四个月的时候，说起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可是连全书的三分之二都没有读完。平时，他总在妻子面前责备那些走出校门跨入社会就立刻抛开书本的人：他们简直就是不可救药的蠢货！但他的妻子只把他的责备当成口头禅来听。他为了让妻子承认自己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于是把较多的时间花在二楼。然而，现在他不仅感觉自己前途渺茫，心里也生出一股惭愧之情，狠狠地嘲弄着他的自尊心。

然而，他现在努力地要从摊在面前的大书里吸取的知识，却并不是他日常工作所需要的。跟他的职业比起来，这本书的内容实在太专业了。就连从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对他当前的工作来说也没多大帮助，这本书就更是毫不相关了。他阅读这本书，只是想把那些知识当成一种自信的力量积蓄起来。另外，他想学习这些知识，只是当作一种引人注目的装饰。但在此时，他隐约感到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忍不住自责道：“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吧？”

他默默地吸着烟，而后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合上书本，站起身来，快步下楼去了。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