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地府,朝九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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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佛母

有点意思,钱慕歌兴致盎然地反问:“你赌什么?”

关子诃:“跟你反着来。”

“行吧。”钱慕歌随口一说:“那我就说她还活着。“

她猜得实在随意,呵了一声,关子诃漫不经心接过话:“行,那她没死我就把她杀了。”

“嘁。”钱慕歌连这句话都不想接。

“先说我只是把你带过去啊。如果出什么事了,咱们也别互相拖累,该跑就跑。”

关子诃忽地提醒一句,钱慕歌听他语气里这股明晃晃要在危难关头抛弃同伴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一辆车疯狂按喇叭催让道,关子诃烦躁地加大油门,不管不顾地就要别过去,“催个屁!”

嚣张地把车主吓得连忙开车远离,心气顺了,慢悠悠地驶回正道,他回头散漫地说道:“没什么,怕你不敢杀人。”

这个点正值下班高峰,汽车、摩托车、电动车全拥堵在路上,关子诃的开车风格跟他人一样戾气十足,按着喇叭就扎进了一堆电车里。

“赶着去投胎啊!”

“会不会开车!眼睛瞎了吗?”

“哪来的不要命的疯子!”

凉风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骂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关子诃也不在乎,左右横冲直撞。

风驰电掣的三轮车开得颠簸,钱慕歌面无表情地滞空半秒然后落回车厢。

哐哐铛铛,哐哐铛铛。铁皮车厢发出剧烈的清脆声响。

看了眼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依旧我行我素的关子诃,钱慕歌默默抬起手臂把脸挡了个严严实实:“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在马路上横行直走的关子诃嗯了声,车头一转,利落地漂移过弯,叮呤咣啷地下了道。

隔着一条人行步道,左侧宽阔的江面上弥散一层雾蒙蒙的水雾。

徐沐沐和顾安疾名叫“易生平安”的店也开在第九城区,这边挨着留云山,山上有个寺庙,故而第九城区的算卦改命之类的店铺还挺多。

蓝白路牌上写着路名,两旁的柳树抽了条,翠生生的一大片。

钱慕歌的“睡意”也随着逐渐消失的骂声远去,眼前一暗,关子诃开车拐进了逼仄狭长的小巷,东升的日光从墙头翻进落在墙砖上新长出青苔绿蕨上,闪闪发亮。

“到了,下车。”

车停在一扇红门前,关子诃拔掉钥匙,先一步下车踹门。

在竞争激烈的这一行中,“易生平安”的名号也算得上响亮,店面虽然不大,但装潢给足了派头。

招牌是金字黑木底,红门两侧石柱雕龙画凤,孔雀蓝的横画上梅兰竹菊、人物、神话,把能画的全添了上去。

没人应,关子诃手插兜抬脚朝门又踹了两下。踹完后俯下身,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跟钱慕歌说了句:“行了。”

说罢,转身回来把三轮车的后厢挡杆放下,又从那堆皱巴巴的皮肉下用力扯出一张折叠的轮椅打开。

他在这里忙来忙去,抬眼见钱慕歌抄着手站在一旁也没个帮忙的意思。

“钱老板,姐,别看了,过来帮帮忙啊。”

钱慕歌正看稀奇,懒得理他,闻言也就回头看了眼依然没任何表示。

也不知道关子诃从哪里找来的精怪,还挺会演戏,竟然真的像失去所有行动力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任他随意挪动。

注意到钱慕歌正在打量仿古中式宅邸的装饰,关子诃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当初装修是顾安疾负责的,土大款一样。”

钱慕歌刚想说她以后事务所也要整成这样,闻言对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懂,你是关老板,别人是土大款。”

说是这样说,她还是走过去帮忙把病人顺着骨架流淌而下的皮肉塞进白布里,方便他坐进轮椅。

这边好不容易才忙活完,身后的红门就缓缓地自动打开。

听见声音,钱慕歌扭头回看。

红门正对着一座大殿,殿内供奉着一座近4米高的蓝身金瞳神像。

神像身前两臂双手仰放交叠,拇指相接,身后六臂各持不同法器。富有神性的慈悲面容沐浴着曦光,垂眸默默注视着进入宅门的两人。

强烈的压迫感涌上心头。

仰头远远地看向神像,钱慕歌只觉得自己倏然微小如蝼蚁,心跳不自觉加快。

一时间愣住,连什么时候松了抬轮椅的手都不知道。

“什么烂玩意儿?”关子诃推着轮椅就往台阶上走,“连个无障碍入口都没有。”

半天没听见回话,回头才看见钱慕歌已经落后好几步,站在台阶下像是发了神。

“你怎么回事?”

他说完也不在意她不搭话,继续自顾自地问:“这是什么神像?读书人,过来看看。”

手臂一用力,关子诃靠蛮力把轮椅一梯一梯地推上台阶,颠得病人原本就松松垮垮的面皮更往下坠,眼下的皮肤被拉开,露出一片通红的眼睑。

呼吸艰难,就快有气出没气入。

“补陀落迦,七普陀。守护众生,成满诸愿,功德无量。”

终于回过神,钱慕歌跟着关子诃进了宅,语气如常,平静的表情就像是刚才的失神人不是她一样。

在宅子里供这么尊大佛,这夫妻俩胆子倒是挺大,也不怕香火供不上。

关子诃往殿里看了眼:“每天附近的居民都会来供拜,甚至还有其他地方的人大老远赶过来,所以我说晚了人就多了。”

正说着话,一小块皮肉被卡进轮子里,他推半天没推动,踹了轮椅一脚,凑到病人耳边低声威胁:“还真把自己当大爷隔这儿等着我伺候你了?收回去!”

病人脸色更加苍白,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喘气声,吊在半空被压出一截红印的皮像是活过来般蠕动着缩进了白布里。

他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钱慕歌提醒道:“这是天宫的佛母前辈,别在她面前把人弄死了,我可不想挨天罚神鞭。”

“死不了死不了,你看这多有活力。”

没故意提起她刚才的异常,关子诃说着伸手拍了拍歪坐在轮椅上的病人脑袋,病人垂挂在胸前的脸皮犹如水波般地晃了晃。

走在造景石板路上,他不忘嘱咐:“记着你现在就是他妹,我是他哥,别说漏嘴了。”

乐呵呵地应下,钱慕歌很快适应了新身份,伸出手:“哥,给点零花使使呗。”

关子诃:“……”

他咳嗽一声,推着轮椅上的病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待客间:“别说了,进去了。”

他们是第一批进店的顾客,身穿剪裁合体西装的男人正闭眼跪坐在莲花蒲团上,薄唇微动,嘴里低声念着陀罗尼经。

钱慕歌进门后就跟着关子诃一起站在他身后,静静等待着他诵完经。

“考虑好了?”顾安疾头也未回,闭眼问道。

他这副不见其人不闻其声,就能猜出是谁来了的做派倒是唬人,只可惜今天来的并不是病人和他的家人。

想必他也没算到这一出。钱慕歌掩下眼底的嘲讽,冲关子诃使了个眼色,无声用嘴型说道:“说话啊。”

关子诃回了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下一秒,眼中就染上一抹泪光。

“大师,我爸妈昨晚回去就病了,只能让我们送哥来看病。”关子诃说着话里竟染上了哭腔,眼尾微微泛红,“我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还能有救吗?”

钱慕歌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本事,看关子诃说哭就哭,努力地眨巴眨巴眼,却半点泪意都酝酿不出,干脆躲到他身后扮演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妹。

听见陌生的声音,顾安疾这才注意到来的并不是昨天那一批人,警惕地迅速回头。

视线落在病人的脸上,停顿片刻,稍微松了些面色,“有。”

他手里捧着瓷瓶,又回到那副高深姿态,拇指轻轻地在瓶颈处摩挲,不紧不慢道:“正如我昨天跟你爸妈说的那样,要想甩掉这身皮也好办,那就是——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