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怜灯照孤影二
榆罔皱了皱眉头微不可见的拂开了快要被染玉抓住的衣袍，低声道“明微怎么了？”
染玉见抓不到衣角，惺惺的跪在榆周身前，低垂着脖颈，眼睛的余光看向阿瑜的裙角带着哭腔道“小姐昨夜突感不适，喝了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毫无征兆的晕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嗯？难道是明微用来逃避的借口？榆罔转头看向阿瑜和皇娥，皇娥不明所以阿瑜只是微微点头，表明染玉说的是真的。
“阿瑜，皇娥你们去看看明二小姐吧”去看看是真是假，榆罔看了眼明炎，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明微。
明炎见榆罔在看自己马上道“染玉还不给两位小姐带路去看看小姐的情况！”
染玉忙不迭的点头起身带人往明微休息的房间而去，榆罔则是坐在上首喝着婢女送来的云雾茶，一时间大厅寂静无声。
“明城主，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的嘛？”榆罔放下茶盏神情温和但语气冷然的问道。
明炎一时间只觉得榆罔的气势压人，上位者的那种不怒自威气势比起他这个做了多年族长的人也不惶多让，一下晃了神一时间拿不准榆罔所说的是那些。
是明微的事情还是明渊的？明炎想了想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只有可能是明微的事情，明炎叹了口气，榆罔这么问想来知道的也不多，不如先把人稳住，以不变应万变，等薇儿醒来让她来自己再配合她，心里有了主意明炎也坦然了些，恭敬的站在榆罔面前问道“王子殿下，臣不知道您说的是那件事？”
榆罔抬眼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明炎不再说话，把明炎晾在一边。
皇娥阿瑜随着染玉来到明微的房间前的游廊时，就见一个讨喜的婢女立在廊下，看见染玉来了开开心心的跑了过来。
“染玉，小姐醒了”
婢女欢欣喜悦的脚步咚咚咚的响起，直到来到染玉面前停住，连带皇娥和阿瑜一同止住了脚，两人对视一眼，听着讨喜婢女和染玉的对话。
“小姐醒了，精神怎么样？”
“精神不太好，小姐说魇着了，只怕不是什么好征兆”
染玉笑了笑，拍了拍婢女的手，把人拦到一边又引着人往房间里去，两人来到房间时，明微只是恹恹的坐在梳妆台前让婢女给她挽发上妆，见来了人时下意识就扯出一抹笑来，而看到来人中的阿瑜则是瞳孔一震，脸上露出奇怪的惊异虽然马上就换回温婉的笑但是依旧让人生疑。
阿瑜凭空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她本就是个直爽大方的姑娘虽然性子活泼但也不是没心眼，这几次明微的异常她也看在眼里，更不要说明微现在跟一个活生生的刽子手一般还露出这样的表情，便直接问道“明微小姐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了直接说出来，明小姐这般表情实在让人惶恐”
虽然说着惶恐，可阿瑜不畏不惧眼睛直视着明微的眼睛，语气也是不卑不亢的。
明微有些尴尬的开始自圆其行“我对西陵小姐并无不满，明氏与西陵氏世代交好，我见小姐十分眼熟，我大梦初醒恍惚间好似见到我去世的奶奶，西陵淳意”
皇娥看了看明微又看了看阿瑜道“即是醒了，就随我们去一趟大厅吧，王子有请”
明微点头，几人一起往大厅方向而去，明微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染玉就扶着她，两人亦步亦趋的走着，染玉小声道“小姐魇着了，小姐莫怕，梦醒了”染玉掐了掐明微的手心，明微诧异的抬头看着染玉，见染玉骄傲的点了点头，明白了。
事情或许没有按照她预设的那样进行，但是结果是一样的都好说，明微笑了笑步态窈窕的步入了大厅，皇娥和阿瑜分坐榆罔下手左右次位，明炎仍在厅中站立，一动不敢动。
明微走到明炎身边，心嘭嘭跳的好像方相氏跳大傩驱疫时的鼓点一样，耳边都是咚咚的声音，明微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上首喜怒不辩的榆罔又很快的低下头。
“殿下，不知道传唤臣女来有何事？”
“我听说你抓捕欧丝之野的人鱼族和东海的鲛人族来制烛？”
明微心快跳的蹦了出来，身体也没了力气只好顺势跪了下去跪伏在地“殿下明鉴，臣女知道陛下明令禁止不允许抓捕虐杀妖族，所以臣女没有抓捕而是购买的”
榆罔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怀疑的语调问道“购买？有文书，凭证账本嘛？”
“有的”明微起身跪直了身体向染玉说道“快去把账册拿来”
染玉应是，快步而去。
脚步簌簌，康回和赤水融正带着一支小队由鼠妖引路往人鱼族和鲛人族关押暗室而去，两人自榆罔去了城主府后，领命悄悄往暗室去查看人鱼和鲛人的下落，挽风则是去城门口拿着桐花令去找涂山岚。
小道极窄，不过好在众人都身形修长精装，除了康回和几个士兵从头低到尾有点累腰以外，并无不妥。
几人走着慢慢头顶就有了水流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玩水在水中扑腾，又好像有人在水中打架，空气又润又闷，康回低头弯腰实在是累，但大事要紧也就没说什么，又走了百来步前头却又无路了。
这小子不会是来诓人的吧，康回默默想到又见鼠妖附耳在土壁上听着又把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静静等着。
鼠妖听着上头的脚步声皱起了眉头，这个点暗室怎么会有人？鼠妖回头小声道“上头有人，我先上去看看，你们见机行事”
康回狼狈的点了点头，腰酸脖子疼的又闷。
鼠妖化作原型从墙角的小洞钻了出去，过了半刻钟就听见外面的鼠妖大喊“快出来，他们准备把这些妖族带走了”
几人马上破土而出，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只是他们还来不及感叹身体已经下意识动了起来。
染玉取来了账本奉上，榆罔看着薄薄几张纸心下稍稍放松了些，接过来看了看，看完又递给了皇娥和阿瑜，又让明微起来坐着等。
厅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阿瑜看着账簿上，暮春朔五日，三千金并千两香炭购人鱼十只，怒从心起，人鱼族是一个心灵手巧的族群，他们虽然不能纺出鲛人族的鲛纱，但他们却有他们独一无二的天赋可以用云雾，水波织出美丽的云雾纱，水波纱，她们的族长与西陵氏缔结盟约，西陵氏为她们提供庇佑而人鱼族为她们上贡他们独一无二的织物，这也是万年的规矩。
阿瑜一把把薄薄的纸张拍在桌上，怒目而视“同你做这笔生意的是西陵氏的谁？”
明微不知道西陵瑜突然拍案而起是为了什么，想到她之前的说辞又看了看皇娥和榆罔在心中把西陵氏中熟识又位高权重的人想了一圈才开口“是西陵氏的三公子，西陵瑾”
“你此话当真？”阿瑜紧问着。
明微只以为西陵瑜同她自己所说一般是个旁支家的庶女，根本不可能见过嫡支的公子，加之她要的人鱼也确实是西陵瑾给她送过来了的，底气十足的回道“自然是真”
阿瑜冷笑一声，脸上讥讽的意味铺满，不再开口。
明微见她不再胡搅蛮缠就不再理她，开始想着面前的破局之法，等什么呢，明微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果他们想人赃并获那可能来不及了，货物已经安排人运走了，账目也没有问题，鼠妖已经死了，她没有什么把柄了。
那她们还会等什么呢？明微思来想去想的入神，直到一股带着草药香身影自上而下的将她笼罩时，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蹙眉抬头望着来人。
“女萝姑娘？”
明微恍然大悟，作为靶子的蚩遊和女萝以及替死鬼阿瑜。
女萝微微一笑把身侧手上的烛台轻轻的放在桌上语调调皮又了然道“明二小姐，昨夜睡的好吗”
语气轻缓又犹如落地惊雷，明微眼里有了一丝惊惧，但努力维持着自己温婉的形象柔声道“并未睡着，只是无故昏迷”
“我猜小姐一定做了一晚上加上午的恶梦吧！”女萝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脚步轻缓的站在皇娥身后，蚩遊有样学样站在阿瑜的身后，女萝心念一动。明微好似很痛苦，一只手捂着肚子伏在另一只紧紧抓着桌边的手上，须臾之间就疼的满头大汗，喘着气凌厉的眼光望向女萝，嘴里却是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炎厉声呵道“乡野女子胆敢下毒？”
女萝一笑收了心念“不是毒，是蛊”女萝还想继续说，可明炎直接下拜于厅中让榆罔做主，明微腹中无碍，断断续续的说着“你是女君带来的客人，我盛席以待你竟然恩将仇报对我下蛊？果然乡野女子不辨是非。”
这一次的痛楚来到又快又猛，直接让明微失了力气瘫倒在地，明炎忙把人扶起靠在怀里对着皇娥道“女君，小女何至于此？”
“若是真心款待，自然不会有这糟，可小姐是真心的嘛？若是真心饭菜中怎么会有迷药，怎么会把鲛人捧珠灯放在我家”女萝看了眼蚩遊“族长的房中，若小姐自己没有坏心我的蛊虫也进不了小姐体内”
“你！”
厅中又进来一个女子打断了明微的话语，挽风把从涂山岚处取来的帐簿放在桌面上低头道“都准备好了”
女萝并不是一个爱折磨人的人，榆罔一个眼神过来女萝便收了蛊术，不敢在动乖乖站在皇娥身后。
厅外，夕阳如一枚深红的咸蛋黄半落于远处城中的最高处摘星楼顶，金灿灿的光芒将楼顶都镀成了一片金黄，犹似铺了一层华丽的金铂，好像太阳被高楼囚禁，又好像高楼欲坠前的隐隐征兆。
染玉把明微扶到椅子上做好，带着担忧整理好明微的衣裙后退至她身后。
榆罔翻开涂山岚送来的誊抄账簿与明微哪来的对比“账簿没有问题”
明氏人都松了口气。
“但是，数目对不上”
明微还没吐出的那口郁气又梗在喉间不上不下，明炎问哪里对不上，榆罔眉心挑了挑“人鱼十只，鲛人十五只”
明微勉强的笑了笑问“哪里不对，是二十五只，殿下不行自可去看看”
榆罔往后招了招手，挽风有些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跟着人去查看。
“那蜡烛不错，人鱼烛还是鲛人烛？”
明微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这是机遇也是危险，说的不好要吃大亏要是说好了，说不定能得到王族的支持，明微谨慎小心的组织措辞尽量避开她违反的律法来讲解她的好处。
一时间厅中只有明微娓娓道来的温柔女声，天边的夕阳渐渐西沉，层层叠叠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都被被笼罩在暮色的夏夜里，原本站在落日余晖中的明微随着她不断的诉说渐渐站入黑暗，
渐渐的失去光亮，明微的心也渐渐陷入黑暗之中，黑暗中好像要起风下雨一般，湿润压抑，她停下了说话四处张望，看不见黑暗中的任何一张脸，只有各处深深浅浅的呼吸告诉她，这里不只是她一个人。
终于，掌灯的侍女将各处点亮后，照出本不该有的人影，明微定晴一看，惊的连手中的鲛人烛都拿不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终是染尘。
她回头望向一脸惊异的染玉，不明所以，鼠妖不是死了嘛，还有那个身怀六甲的鲛人女子难道不应该也消失了！
“如你所说，你共购买十只人鱼，十五位鲛人，而三位鲛人方可制一鲛人烛，你手上有一烛，水牢中当余十二位鲛人”榆罔说完看向搀扶着鲛人的赤水融，示意她将剩下的补充完。
赤水融点了点头接口道“水牢中人鱼十只，鲛人十五只并无错，可明氏暗室中囚有有孕鲛人八位，人鱼五位，和在一起人鱼族共十五位，鲛人二三十位”说道着赤水融又默了默“死去的鲛人族，人鱼族尸体若干”
“账本是真，多的鲛人和人鱼从何处来”
“为何你们要追杀鼠妖，又酿成如此大祸？”
明微双手交握放于腹前，涂着蔻丹长甲深深扎进肉里，痛楚让她的头脑更清明了些。
堂中几人目光不错的看着明微都等着他的答案，也许其中会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小姐，小姐！”染玉扑了上来，跪在地上匍匐高呼，一下子把几人的注意力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