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意中人
连绵的阴雨后便是难得的放晴天，暮辰一连几天不见人影，院里却时常出现一些野味，想到对方一身顶好的轻功，南烟心一放，挑出品质较好的白芨细细研磨，忽听院外响动，起身开门，一来回走动的青衫男子，闻声停下了脚步，
“多谢南烟姑娘的救命之恩。”
男子脸色泛红，急忙作揖，南烟后退一步，心下茫然，觉察到女子疑惑的目光，男子面带窘意，待要开口，顾大妈爽朗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南大夫，这是我那娘家侄子，你前几天救的人。”
闻言，南烟才从对方清秀的眉目中觑见几分熟悉，心下了然，南烟看了眼对方的胳膊，带着几分关切，
“可好些了？”
男子白皙的脸漫上红晕，呐呐无声，此时此景，倒也让南烟觉出了几分不自在，
“他呀，一病好是来感谢你的。”
顾大妈嘴快，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透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某感激南姑娘的救命之恩。”
“严重了。”
南烟摆摆手，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的职责，习以为常，男子执拗地往后一退，深深一辑。
待直起身，顾家大郎的目光触及南烟时又羞涩地低了下去，倒是顾大妈站在旁边，挤眉弄眼，
“我这侄子上次从书院回来，兴许是走得太急，才一头栽进了泥道。”
听姑母在南大夫面前揭露自个儿的丑事，男子窘迫地抬不起头来，一番感谢说完匆匆告辞而回。
男子的身影越走越远，顾大妈好笑地凑到南烟跟前，试探道，
“我侄儿为人清正，读书刻苦，明年就要下场科举了。”
说到这，顾大妈有些怀念，想到自家的老头，常年缠绵病榻，不觉带出几分推心置腹的叹息，
“人这一辈子过的快，要遇到个好的，就算不图大富大贵，要能知冷晓热，也算有个盼头。”
南烟点头，自婆婆离世，凡事亲历亲为并不觉得什么，只夜深归家，山路独行，如果有个人陪在身边，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暮辰那日候在篱前的身影，又觉几分好笑，对方不过失忆而已，未来如何尚不可知，
“南姑娘，你可有意中人？”
回过神见到顾大妈一脸我懂的神情，像心事被陡然摊开，脸颊不自觉发烫，
“我跟你说，我那侄儿……哎，别推我呀。”
正说着，顾大妈好笑地看着女子嫣红了脸颊，急急将自个儿推出门外，哎年轻人真好，就是脸皮薄了点，不比自个儿当年，死老头还是自个儿倒追的呢。
顾大妈笑着，越想越觉两人相配，赶明儿呀，还得往南大夫跟前多提提。
“什么是意中人？”
南烟一转身，暮辰提着山鸡站在了后头，心咚地一跳，没多理会，却不想男人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
直到傍晚，灶台舀水，一转身，差点洒在了男人身上，眼见南烟紧攥拳头，暮辰一脸委屈地默默挪后了半步，
“意中人是喜欢的人。”
南烟泄气般，揉了揉额角开口。
“哦，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日落下的橘光中，男子直直问道，真诚的神情配上那副俊美的外表，倒真让人生不起气来，南烟转身轻答，
“没有。”
“我有。”
南烟讶异抬头，那双好看的眸子，灿若星辰定定盯向她，听闻人失忆后，前尘往事尽忘，也会对看到的第一人抱着依赖亲近的姿态，倒真像喝了孟婆汤，直白热烈，又懵懂无畏，南烟下意识避开了目光，继续低头洗菜，
“有意中人挺好的。”
“或许记忆恢复会更快。”
女子始终背过身，暮辰丧气地垂下了头，待听身后轻风刮过，南烟手一顿，看翠绿的菜叶在流水中晃荡，像落下的心，安定之余又漾出几分失落。
田埂的牛娃正憋着劲儿抠挖沟里的泥鳅，一抹阴影挡在了他的前头，正急急叫人走开，一抬头，便见是南大夫家收留的好看哥哥，会一身轻功，上天掠地，顿时嘴一弯，
“暮哥，你干嘛呢？”
暮辰学着牛蛙蹲在田埂边，双眉紧皱，像是遇到了难题，半响疑惑问道，
“怎么让人喜欢自己？”
牛娃瞪大了眼，让别人喜欢自己还不简单，如果他有暮哥的轻功和武艺，山里的娃娃都得追着他跑了，暮哥不会是跑来想让自己夸他几句吧，他会的夸人的词统共没几句，要不会，是不是显得自个儿很没见识，牛娃憋红了脸。
男子没注意身旁小娃娃九转百回的心思，盯着田里滑不溜秋的泥鳅，随意用木枝轻轻一挑，精准无误掉进了旁边瓦罐中，
“怎么让女人喜欢自己？”
男人的声轻轻带着疑惑，细听还有丝丝无奈的郁闷，牛娃还沉浸在暮哥刚刚露出的那一手中，闻言心底涌上了一股废物般的羞愧，立马动用为数不多的脑子，想啊想，身边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娘了，
“爹受伤的时候，娘会心疼，然后做好吃的。”
想到娘做的蒸蛋，牛娃咽了咽唾沫，暮辰若有所思，对着小娃娃一本正经问道，
“女子心疼就是喜欢吗？”
是的吧，难得能为暮哥解决问题，牛娃忙不迭点头。
屋外老树上几声吱吱鸟叫，随着夜色渐浓，南烟心头不安更甚，拿起手边长衫，朝院门迈去，只听咚地一声，一团黑影直直砸落在地，
“你……”
白皙清绝的眉目染上点点鲜血，更显艳丽，南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瞧着不知在哪的伤口，一脸担忧，
“你这是怎么了？”
“疼…”
暮辰迟疑开口，就见眼前女子动作都轻了几分，那双惯来清冷的眸子如池水划开了口，泛起疼惜，男子翘起嘴角，接下来的话更为顺畅，
“很疼。”
“好，慢慢走。”
南烟心切，紧紧扶着放缓脚步，女子幽兰的清香若有若无萦绕鼻尖，离得这般近，暮辰一僵，退开了些，
“别动。”
南烟嘴一抿，没注意到男子耳朵通红，仿佛滴了血。
昏黄的灯火下，手臂和腿部的伤口皮肉外翻，狰狞无比，
“我没留意，被野猪伤到了。”
“不是很疼的。”
暮辰低低解释，也没让凝滞的气氛缓解几分，南烟沉默不言，包扎好就要起身，一只手牵住了衣角，顺着力道看去，男子睫毛微垂，如易碎的白瓷，无辜又迷茫，此时此景倒让她想到了对方第一次醒来，也是这般，眸色微敛，小心翼翼，女子轻声一叹，心蓦地软了，
“我不喜欢被欺骗。”
这些伤口，作为大夫能一眼看穿，除非人为，
“对不起，是我自己弄的。”
低低开口，暮辰看向女子柔和下来的神情，愈发自责，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顾惜自个儿身体，受伤流血怎能不疼？”
慕辰低垂着目光，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暗影，闻言，缓缓摇头，心里的话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看你皱眉更难受。”
南烟哑然，酸涩怦然堵在心口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今夜无月无光，南烟躺在被上辗转难眠，不禁坐起，目光投向隔壁，他……他应该睡了吧。
活了十几载，头一回认真思考起得找个伴了，村头那张屠户不错，虽然是鳏夫，但人看起来还挺稳重，还有村里朱大狗，人是懒了点，但教教也还行，脑中陡然晃过慕辰的脸，南烟吐出一口浊气，倒在被上，用力蹬了蹬。
第二天，日头接近晌午，顾大妈一脸神秘地将南烟拉了出来，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南烟疑惑，难道是自己忘了什么事？正要开口，就见顾大妈笑出了一脸褶子，带着几分自谦，开口道，
“我那侄子，你也看过，不敢说十里八乡最出息，但也踏实刻苦，不满你说，这几天还老向我打听你的事……”
“大妈是过来人，一看就知……”
话未继续说了，妇人打眼一瞅，见这回南烟虽带着几分羞赧，却未动身，心下了然，更添了几分热切，
“要我说，女子嫁人就得挑个有潜力的，我那侄子……”
南烟的脸羞出几分酡红，比染了云霞的花儿还要俏上几分，
“我想再考虑考虑。”
见南大夫放到了心上，顾大妈点头，毕竟婚姻大事家里没个长辈做主，是得多思量几分。
“你要嫁人就嫁给我吧。”
一道声音响起，两人齐齐望去，就见男人一身月白中衣，乌发垂落，忽略掉那委屈的神情，倒真算得上病美人。
“我就先回去了。”
眼见气氛不对，顾大妈识趣地转身离开，倒教南烟心头一阵尴尬。
见人走远，南烟皱紧眉头，看向对方，
“你怎么出来了？”
暮辰眼角泛红，固执地盯着女子看，那委屈又控诉的神情，倒让南烟生出一股负心汉的错觉，
“你要嫁人了？”
男子低落的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见圆不过去了，南烟低咳几声，底气不足道，
“有想法而已。”
随即想到自己心虚什么呀，南烟竭力平静地看去，
“你喜欢他。”
慕辰一如既往地直白，紧盯着女子，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
喜欢他？突然这么一下，南烟脑中有一瞬空白，没等组织完话语，男子猛地转身，
“你干什么去？”
南烟急急开口，
“不准你去伤他。”
话下意识说出，女子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她知道慕辰武艺高强，话出口也只是，只是怕他没轻没重，惹上麻烦。
男子停下脚步，眸光黯淡涌现出受伤的表情，
“你不信我。”
“我不会伤害你喜欢的人。”
清风掠过，人已无影，空落落的院落，连带着南烟心底也生出了几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