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曾经沧海,蓬莱一花四瓣
严垠周日在家里帮父亲去收稻谷,现在乡下许多田地都用来转包给别人做别的用途,现在分给个人耕种的田地越来越少了。
加上爷爷的户头,严垠家以前有一亩四分多一点的水田,除了交公粮,这些粮食一般勉强够吃,大不了在籴些。不过,现在村里那些好的田地大多都租给别人种果树养猪挖鱼塘,村里也越来越穷,每年更加是负债累累,每年公示出来的欠债清单,看着辛苦工作而肠肥脑满的干部们每次为了争做公仆而大打出手,老百姓们深深地责怪自己连累了村里,不禁感动涕零,潸然泪下,努力外出打工去,再雇人种田,再用些许工资去买些高价稻谷回来交公粮,不敢给村里添半点麻烦。
严垠以前每次回到村里,骑着车压着这每年都花几十万几百万修的路,诚惶诚恐地,觉得自己若是没有努力学习,将来做个国家栋梁,便是对不起这如此美丽的家乡,深深地鄙视那些在家里务农和镇上打短工的人们,这么好吃懒做地醉生梦死,一个月才几百块钱,配在这么好的村道上行走吗?
严垠父亲是村里小学校的教师,母亲做手工或者刺绣,严垠从小就很自卑,为何父母不是每年上交上千斤上万斤公粮的种粮能手,也不是每年捐献上千上万元钱帮助村里还欠债的商人或者大老板,就是个寄生在人民身上的蛀虫。直到严垠上了高中,原来的初中同学都纷纷外出打工做生意的时候,才开始懂一点事情,明白不种田的人不一定就是坏人,没有很多钱的人不一定就没有尊严和荣耀。
何况,现在的严垠早已不再是那个严垠了,好多事情,他早已明白,只是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先改变自己的人生再说。
干农活,严垠不如父亲,毕竟父亲十几岁便辍学进生产队赚工分,不然家里的口粮就养不活爷爷这一大家子人,所以,他既是受人尊敬的老师,又是能干农活的老农,严垠从四岁开始就能放牛,能割草,会到河里摸鱼抓蟹。
现在只有五分地,这么点稻谷,严垠和父亲一个上午就全部干完,顺带帮二叔二婶家的也收了。
本来说了不用去送饭的,可是,严垠妈妈还是做了可口的卷心菜炒饭送到地里了。本来严垠便一直回味着小时候觉得最好吃的卷心菜炒饭,长大了去无数餐馆请师傅做过这炒饭,哪怕是严垠描述味道和做法,那些师傅都做不出那味道。今天,严垠又再次在田地里尝到这种味道,无以伦比的味道。
把稻谷收起来送回家,晒稻谷是母亲的工作了,以前的话还要把禾杆子扎捆,挑回家,也晒干收起来,现在直接扎好,丢地里晒干,有闲了再去挑回来或者直接在地里烧了。
因为村里的田越来越少,几乎每两年就要重新分一次,所以很少人把禾秆在地里烧了,哪能便宜别人,甚至有的可恶的人知道明年就重新分田了,把碎石垃圾之类拉去倒到自家田里了,反正过了今年,这些田可能不再是种稻谷的田了。
严垠干完农活,回到家,天色还早得很,跟父亲在家里喝茶闲聊着,就那几袋稻谷,留着母亲慢慢去灰埕晒干。
二叔二婶家的稻谷也堆在家里,晒干了再送回给二婶家去,反正她一个女人家,没干过也不懂这些。
爷爷悠闲地去查看今年的收成,他说,“今年这谷子不如往年的,可能跟今年雨水不够有关。”
“今年的肥料不好,那些尿素和铵不好。不过,这晒出来,应该还是够吃的,阿垠长期不在家里,我也少在家。”父亲呷着茶,眯着眼。
严垠母亲啐了一口,“你本来就没有田,当然不能算你的份。”
是呀,严垠父亲是教师,属于非农户口的“国家干部”,所以,村里分田时,是不会考虑严垠父亲的份。
父亲也不跟母亲急,只是淡淡地说,“若是没有我,这些田你倒去种试试看?”
二婶提着水果过来,对父亲说,“大哥,今天收了稻谷,辛苦了,晚上都来我家里吃饭,喝点洋酒,这洋酒都是阿垠二叔带回来说给老爸和大哥你尝尝的,正好稻谷收了,正好尝尝。”
爷爷不喜欢洋酒,父亲却喜欢,尤其是那些贵的名酒,他说,“味道嘛,肯定不如我们中国酒好喝,不过冲它这么贵,我怎么样也得喜欢一下,不然,倒显得我这人很不识相似的。”
以前严垠听不懂这话,如今听来,倒觉得父亲有一种乡土味比较重的豁达。
二婶把东西都放下了,喊严垠,“阿垠,你过来帮我的忙。”
严垠不想动,想装没听到都不行,母亲一笤帚拍到屁股后,“没听到你二婶叫你去帮忙吗?”
爷爷哈哈笑着,“手脚勤,就有饭吃。”
二婶推着严垠往外走,凑近低声问,“你昨晚对阿佩干嘛了呢?”
严垠大惊失色,“我,我没干嘛呀?”
“没干嘛?”二婶显然不信,“她今天一大清早起床就走了,落下好些东西在家里。”
“我也不知道啊,昨晚本来看着她睡得挺安稳,我也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还是她起来喝水叫醒我的,给她喝了水,我就回来睡觉呀。”严垠没隐瞒,只好把事情都抖露出来。
“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二婶追问。
“没有。我裤子穿得好好的,她裤子也穿得好好的。”严垠笃定。
“去。我是问这个吗?我是问,你有没有摸她?”二婶又是一脸好色女流氓的样子。
“没有吧,可能她摸了我吧?”严垠反问,逃跑到二婶家去。
二婶跟着回到家,看着晾在衣架上那陌生的贴身衣物,陷入了沉思,一阵无力感。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妹阿佩的,但肯定这不是她自己的。
严垠没她这么多想法,反正她家里现在摆了许多水果糕点,本来都是留给自己吃的,不用客气,直接开吃就是。
二婶过来冲茶,说道,“阿垠,阿佩年底就结婚了。”
“哦,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结婚了。”严垠顺着她的意思说。
二婶递过来茶杯,看着严垠说,“他们昨天已经去登记了,准备年底再摆酒。”
“哦,现在都是这样办的吗?他们在城里,应该是赶新潮流咯?”严垠叹着茶,淡淡地说。
“他们住城北西关这里,你今天要回学校哦,你学校离她家不算太远吧?”二婶接着问。
“有点远,从学校去西关,起码好几公里远呢。”
“哦,是这样的。本来留她住一晚,今天让人抓只大鹅给她带走,结果,大清早的,她突然就跑了,现在人家把鹅送过来了,你说我怎么办?”
“找人给她送去,不就好了嘛,不对,你不会是想我给她送去吧?真的好远,我骑车去学校都要一个小时,还要再送过去,不要,不要。我还想晚上吃了饭,喝点酒再回学校呢。”严垠拨浪鼓一般摇晃着脑袋。
“帮我个忙嘛,阿垠。”二婶抓住严垠的手,直视严垠,温情地说道。
严垠苦笑,要这样的话,那就要提早出发,别说喝酒了,不能在家里吃饭,还要搭一顿饭钱出去。
二婶再三恳请之下,严垠还是同意了,二婶写了地址给严垠,还把佩姐家的电话号码也写下来。
严垠苦着脸说,“好吧,那我就做一回外卖小哥了,还是长途的。”
“什么外卖小哥?”这个年代的二婶哪里知道什么是外卖小哥。
“这不是帮你送外卖吗?”严垠说着,便回去收拾东西。
二婶又说,“我马上打包好,你收拾好了,就过来哦。不着急,我刚给她打电话,她说正在家里没事呢。”
没事?倒是自己带着这个大肥鹅回去,让自己跑那么远路给她送吃的去,还让自己饿一顿,岂有此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