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以身作饵

学生们一片鼓噪，面对宋白和张老三两人，更是大放厥词，甚至于高声辱骂，要求立即无条件释放百景玉。

逯氿在屋内听得清楚，宋白和张老三没有出去应付时，学生们还有几分克制，如今好像根本无法控制局面了。他忙让一个士兵出去传话，让宋队长尽快邀请白宂校长谈条件。

宋白用力地点点头，对着白宂说道：“白校长，你们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谈嘛！走——走走——里面请！”说着话，他的双手伸出来，就要去拉白宂的胳臂，几个男学生急忙出来阻止，才将宋队长推回到了院子里。

宋白和张老三费了不少唇舌，终究没有从河南府中学堂的师生中选出一两个代表来谈判，他们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逯氿骂了一声“废物”，便不再说话了。他的心里想到了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河南府中学堂的师生里面，必定有八路军的人，而他们竭尽全力地维护百景玉，说明百景玉和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二十辆大车的粮食已经不算什么。而逯站长与百景玉关系密切，竟然对他这方面的关系没有丝毫察觉，实在有失军统特工人员的面子。

“逯站长，依我之见，不如给龟孙来个强硬的！”宋白有些生气地说道。他没有完成上峰交待的人物，请不动白宂，也没有请来其他谈判的人员，自认为有义务协助上峰采取下一步的措施，直到将堵门的学生们赶走为止。

“对！咱们手中有枪，谁也不怕！”张老三嘴里的“怕”字刚说出口，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地怕了起来，原本是要与长官保持一致，因此才紧接着随声附和，却忽略了一些家庭背景强硬的学生。他们的老子也都有枪，而且有很多的枪炮，自己这边要是开枪打了他们，他们的老子难免要来个擦枪走火，到时候吃亏的恐怕还是自己这边。

“日你娘！你们两个龟孙，怎么想得如此简单？！”逯氿训斥属下道，“有枪就能解决问题？！那是青罗山土匪的行径！”

上峰的话说完，宋队长脑子里便有了主意。凭着在洛阳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宋白说道：“逯站长所言极是！青罗山土匪正是一些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人，咱们身为党国军职人员，凡事不能轻易动粗，但是青罗山土匪却不管什么律法公理呢！”

“你是说咱们安排人冒充青罗山土匪，给龟孙一轮冲锋枪扫射！？看龟孙还不落荒而逃？！”张老三也是个洛阳城长大的主儿，虽然资质愚钝，但站在几千年厚黑学基础上成长起来，对各种阴损招数自然而然地能够快速领悟贯通。

“谁去冒充青罗山土匪！？你——还是你？！”逯氿眼看着面前的两个属下，发觉他俩的内心都是深不可测。

宋白和张老三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傻了眼，明显是谁也不愿去趟浑水。要知道这样的损招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早晚会被镇嵩军那些将领们知道哩。

见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逯氿站立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屋子内静悄悄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楚。宋白和张老三两人被上峰的气势压迫着，一句话不敢说，一个动作不敢做，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口，肚子里憋着的屁更是要硬生生地憋回去。

逯氿在屋子里走动了好一会儿，见窗外已经黑黢黢的了，大门口的河南府中学堂学生们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组织人去街上买了吃的、喝的，在军统洛阳站的大门口吃喝起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嘛！”说这句话的时候，逯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考虑的还不够充分，他只是接着询问属下的机会，在大脑里补充完善自己的方案。

宋白喉咙里“咳咳”了两声，分明是假装在咳嗽，又像是是喉咙不舒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老三挤挤眼睛，咬咬后牙槽，也是一句话没说来。此时此刻，莫说自己脑袋里没有想法，即使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自己的上司宋队长没有发话，自己也却对不能越级说出来——这可是官场大忌哩！

逯氿眼见两个属下的样子，心里也猜出了一个大概，便轻声说道：“我这里有个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

“逯长官英明神武，想的办法一定管用！”在逯氿还没有说出办法之前，宋白率先拍起了上峰的马屁。

张老三当然紧随其后，谄媚地说道：“逯长官既然能在河南府中学堂任老师，一定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出来的办法准保管用！”

逯氿“嘻嘻”一笑，点着脑袋快活地说道：“我要亲自以身作饵，打入他们内部，成为他们的自己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人是鬼！”

长官的话有些含糊，可两人还是都听懂了。宋白忙摆着手说道：“逯站长是何等身份，怎能让您亲自冒险，实在让我等羞愧难当！”

“是呀！只要逯长官一声令下，张老三刀山火海都敢去闯，又何必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呢？！”张老三拍着胸脯，一副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模样，不管对方是否已经被感动，他自己倒是首先被自己感动了。

逯氿轻轻地摇着脑袋，侧耳倾听着大门外的吵闹声，以及院子内死一般的寂静。军统洛阳站内部也有不少人需要下班回家，可是都因为学生堵门而无法离开，而军统规矩森严，又没人敢多说一句不满的话语，只能是以沉默表达心中的愤懑了。

逯站长接着说道：“你们把我打一顿，然后将我和百景玉一起放出去！”

“这哪里行哩？！”宋白惊恐地说道，“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对您动手？！”其实，这是一招苦肉计，逯氿挨了打，便能体现出他也是军统的对立面，这样便能和百景玉他们更进一步地打成一片，也就能够起到以身做饵的作用了。

“就是嘛！对长官动手，岂不是猪狗不如？！”张老三说的是一句奉承话，也是洛阳官场等级森严、下级绝对忠诚于上级的实际情况。经过几千年的磨砺，洛阳的官场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文化现象——下级对上级绝对的忠诚。

“这是以身做饵的关键，如果我干干净净地出去，他们能信吗？！”逯氿不动声色地说道。他被两个属下的表演带偏了情绪，置身于下属的无限关爱之中，毕竟是让人感到温暖和幸福的。

宋白和张老三两人仍然面露难色，似乎很不愿意干出那样的事情来。

逯氿无奈，抓起桌子旁边手枪的枪口，用力砸向自己的脑袋，顷刻间便脑破血流，搞得脸上和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宋白马上搞来纱布和药物，给长官涂抹包扎一番。

长官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啪啪啪”地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个大耳光，两边的脸颊都跟着肿胀了起来。

很快，百景玉被无条件释放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逯氿。学生们见了百景玉都是满脸欣慰、欢呼雀跃，而见了他们的逯老师却不免发出一声声的惊叹。因为在课余时间，他们一般很少见到他，只是知道他经常光顾安仁里妓院，如今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军统里出现。

“白校长，多谢！多谢！”逯氿感激地说道，“我无故被抓来，还多亏了您和学生们的帮助哩！”

白宂点点头，和蔼地笑道：“自由了就好呀！龟孙们太无礼，师道尊严，他们却——哎！”说到这里，他想到自己也曾被军统抓来拷打，便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