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纵虎难
此时的百景玉威武不能屈，俨然是孔孟教导下的“大丈夫”。不仅宋白和张老三拿他没有办法，就是在隔壁房间内监听的逯氿，也觉得无懈可击。
“偷盗马县长家的粮食，你总该认了吧？！”张老三搜索枯肠，旧事重提道。
“谁偷盗了我百家的粮食，是不是也该出来认一认！？”百景玉针锋相对，并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借口和机会。
若是别的犯人，早就用刑了，只是因为对方是逯氿的朋友，而且在河洛地区名气太大，宋白一时还不敢施用酷刑。其实，对于军统这边，关心的问题都已打探清楚，驻守虎牢关的是陕军兄弟，他们不久前的确收到了二十大车的粮食。
逯氿曾经跟宋白商量过，如果不在军统的职责范围内，又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该放就放了吧！
“缚虎容易纵虎难哩！”宋白温顺地看着上峰，不放过他行为举止中任何一点点的变化，善意地提醒道，“百景玉有胆有识，已经有了和八路沟通的嫌疑，如今被我们抓到，再轻易放了，他离我们会更远，与敌方走得会更近哩！”
逯氿沉吟着，他不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经过被抓捕一次之后，很多人的观念想法就会发生改变。百景玉肯定也是一样，成为敌人的可能性会更大。
“那该怎么办？！”作为上峰的逯氿想不到合适的办法，只好把问题又抛给了下属。
宋白目露凶光，一脸杀气地比划了一个“杀”的动作，低声说道：“以往遇到类似的情况，都是干净处理，免留后患。”
军统洛阳站站长狐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不该听从下属的意见。他在感情上与百景玉贴近，是不愿意杀死百景玉的，特别是让百景玉死在自己手中，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另一方面，百景玉可能会成为逯氿事业上的绊脚石，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从最近一两年的情形看，百景玉的人品、能力、威望，都让他显得出类拔萃。如今战乱年代还好浑水摸鱼，将来一旦抗战胜利，国民生计恢复正常，百景玉将毫无悬念地成为自己的敌人——他的主张、他办事的风格以及他可能接触到的一些人，都不允许他和军统成为朋友。
“百景玉一介书生——”逯氿还想要挣扎一下，毕竟人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宋白“嘿嘿”冷笑着，直言不讳地说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书生，他是振臂一呼，能够调动青罗山匪帮、镇嵩军和八路军的人。”
逯氿正在犹豫，忽然听到院子外面乱糟糟的，似乎有人在吵闹起哄。张老三慌慌张张跑进来，嘴里嘟囔着道：“不好了！不好了——”
“日你娘！什么不好了？！不能好好说话？！”逯氿平静地呵斥属下道。
张老三定住心神，嘴里喘着粗气说道：“一群河南府中学堂的学生，在校长白宂的带领下，把咱们的大门堵了。还嚷嚷着让咱们尽快放人！”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逯氿诧异地说道。他看着两个得力下属。他们的表情告诉逯站长，想要从他们这里得到答案，基本是不可能的。
宋白舔了舔嘴唇，干涩地说道：“由此看来，百景玉的能量不小哩！”
张来三也跟着帮腔道：“白宂那个龟孙，上次没被咱们整死，如今还敢出来闹事，不如先把他抓来，打个半死！”
“你去抓来试试。”逯站长平静地看着属下，平静地说道。他见过学生闹事的场景，知道年轻人热血沸腾、爱憎分明，自己这边又轻易不能动武，最终还有吃亏的可能呢。
张老三应了一声，冲了出去，大门外一阵骚动，喧哗声此起彼伏。半个小时后，张老三脑袋上裹着绷带进来了，一脸颓丧地说道：“这帮㞗孩子！日你娘！下手也太没个轻重。哎哟！”
宋白微笑道：“特别是学生里面，有几个还是镇嵩军将领家的公子，他们用拳头打人，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张老三听了这话，吃惊地望着宋白，心里怪罪对方没有及时提醒自己，嘴里却长吁了一口气道：“白宂个龟孙有他们撑腰，难怪这次硬气了不少。”
逯氿说道：“果然是缚虎容易纵虎难哩！他们来闹事，自然是为了百景玉，可百景玉又不能轻而易举地给放了，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呢？！”
“直接打一顿扔不出不就行了呗！”张老三没什么城府，听了上峰的问话，立马回答道。
宋白没好气地看了属下一眼，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轻声骂道：“行你妈呀！扔出去了他，你小子还能再出这个门？！学生们不把你打个半死才怪哩！”
“那怎么办？！”张老三没有城府，却知道顺从上级。这是洛阳城帝都千载，留下来的官场文化的精华部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为了什么——都要听话！对，就是听话，不是别的。
宋队长扭头看了看正在凝神静思的逯站长，忙低下头来，也进入了思考的行列。至于张老三，心中虽有一万个不舒坦，可是两位长官如此，他哪里还敢多放半个屁？
“这样吧！”逯氿的手指头支撑在嘴唇下，若有所思地说道，“前一段时间，不是满城都贴了百景玉勾结日本鬼子的标语吗，咱们就以此为借口，就说是把百景玉请来协助调查。”
“学生们要是还不肯走呢？！”张老三刚才被学生们殴打，知道了对方的厉害，于是愣头愣脑地问道。
“不走？！咱们又不给他们管饭，不走就等他们累了自己走！”宋白提高了音量，恶狠狠地说道。如此便宜了百景玉，他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哩。见到了马县长，这个结果是没办法交差的。
不等学生们吵闹累了离开，逯氿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焦急。课余的多数时间，他都呆在安仁里妓院里。玉天仙是一刻也离不开的女人，而令他感到无比刺激的豆绿姑娘，刚刚失而复得，他正要回去和两个美女温存一番，哪里想到大门外的学生们没完没了，一直闹腾到了天黑，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谈判吧！你们把白宂请进来，谈谈条件，尽快让他们滚蛋吧！”逯氿指示道。
宋白带着脑袋上受了伤的张老三，来到军统大门口请白宂。张老三见了这帮学生，心里的气愤就不能忍受，只是考虑他们其中有的学生惹不起，也就只能强压了怒火。
“白校长，想必您也知道，前一段满城贴了百景玉勾结日本鬼子的标语，兄弟们也是职责所在，只好请百公子来喝杯茶，问几句话。”宋白看着河南府中学堂校长，满脸堆笑地说道。之前审讯白宂的时候，烙铁、皮鞭、老虎凳什么的，都给白校长尝试过，但对方丝毫没有妥协。如今宋队长的几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很是苍白无力。
果然，白宂“呵呵”几声干笑，说道：“宋队长，你不用糊弄我和学生们，我们的要求也只有他一条，就是无条件立即释放百公子！”
“哎——我倒是想不明白，百景玉和你们学校没什么关系嘛！你们犯得着动这么大的干戈？！”张老三一只手捂着脑袋，傻愣愣地问道。
“百公子给我们讲过课，就是我们的老师！”一个神情刚毅的男学生说道，“身为洛阳人，‘天地君亲师’总是要讲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是个人都该懂哩！”
男学生话说完，文彩蝶本来要抬起的脑袋，又默默地低下来了。除了有对百景玉出事的担忧，她觉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既然是道理，那么自己和百景玉之间竟然成了父女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