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谍影重重（二）
宋白的脸朝着隔壁的房间看了一眼，怒道：“张老三！还等什么？！”
张老三早等得不耐烦了，只等上峰一声令下，手里的烙铁便摁在了白宂的大腿上，热铁烧在肉上，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一股子糊焦味儿很快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白宂不亏是河南府中学堂的校长，此刻表现得却异常的硬气，尽管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狰狞可怖，却没有发出一声哀嚎，更没有半句求饶的话语。
“是条汉子！”宋白笑道，“受这个刑罚没有喊出声音的，你是第一个！”他之所以如此说话，夸赞白宂只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想让隔壁房间里监听的人知道，白宂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好话？刚才攀扯宋白为间谍的言语纯粹属于诬告。
“日你娘！我才是第一个！”白宂狞笑着，样子看起来恐怖至极。他是用这种表情、痛骂来释放身上和心中的痛苦，“‘天地君亲师’历来为河洛人尊崇，你们无缘无故对老子用刑，有违师道，大逆不道！”白校长的话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辞严，令在场的军统特务们不敢直视。别说是军统的特务，就是他们的最高统帅——蒋委员长，时常挂在嘴边的也是“天地君亲师”那一套，他凭借自己黄埔军校校长的身份，网络自己的学生为自己卖命，以自己的学生为基础组建军政同盟，从而维护自己的独裁统治。
“好！你既然说是我让你给日本人当间谍的，有什么证据。”宋白期待着隔壁房间的人发句话，出来澄清一下，至少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可隔壁房间轻悄悄的，逯氿好像在里面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宋队长只好直面问题、见招拆招了。
“那你说说，老子怎么就是日本间谍了，有什么证据？！”白宂毕竟是读书人，脑子转得快，能够很快在语言方面占到上风。他这一招，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吧，首先是你日本留学的经历！”宋白无可奈何地说道。
“日你娘！”不等宋白说完，白校长便大骂道，“蒋委员长可是也在日本留过学的，他是不是日本间谍？！”这一次，军统特务的话再次被白校长抓到了漏洞。
宋白吃了一惊，根据张老三对白宂的监视情况，白宂绝对是一个“迂阔单”，百分之百的“信球”，可他的思维如此活跃，言语如此犀利，分明就是“天地君亲师”里面的“师”嘛！
“我的话还没说完！”宋白不敢就白校长的话再扯下去，扯到了“蒋委员长”身上，已经是天大的麻烦，只好转移了话题，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在贵校发现了洛阳地区我军的军事布防图，然后你去了一趟开封，我们在开封的兄弟得到消息，日本鬼子得到了洛阳的布防图。我们据此理由，怀疑你是日本间谍！”扯了半天，总要真刀真枪地面对，不如开门见山，敞开了说清楚。
白宂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眉宇间一种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愧疚之情隐隐约约地出现。身为河南府中学堂校长，不管是因为什么，在自己的校园里出现了日本间谍，他都罪责难逃。当然，作为河洛子弟，他心中更多的是愧疚。白校长不愿意自己的同事、学生中，任何一个人成为日本间谍，成为汉奸卖国贼。
“说不清楚了，是不是？”张老三看着白校长面有愧色，不免得意洋洋起来，这下军统占了上风，他理应高兴高兴。
“你个龟孙！”白宂想了一会儿，脑海里把可疑的目标过了个遍，没有觉得学校里的哪个师生会去干叛国求荣的勾当，因此觉得对方可能是在阴自己，于是说道，“就是你这个龟孙！”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指向了刚才还幸灾乐祸的张老三。
“就是你哥龟孙！之前带着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学校门前；还有你——”他指向宋白道，“也曾带人到学校里面，非礼女同学。即使河南府中学堂里面出了城防图，谁敢保证不是你们来时带来的？！”读书人的伶牙俐齿，在平时被认为是“迂阔蛋”的白宂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去学校，是收到了风声，搜捕可疑人员。”宋白赶忙解释道，“不是后来被你们诬陷，又被巡警带走了嘛！”
“我去学校——不——不是学校，只是学校附近，主要是去了一个豆腐汤店面里，看到一对干柴烈火的年轻人正在——”张老三一五一十地说道，“不！不！不！是为了抓捕袭击军统站的青罗山土匪头子！看到了——”他明显非常紧张，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不能连贯到一起。
“你们两个龟孙，不用着急解释，解释得越急迫，好像掩饰的目的越明确哩！”白宂笑道，“你们想要掩饰什么？！你们作为日本间谍的身份吗？！”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在审讯室内直接面对白校长的军统特务们，还是在隔壁房间里监听的特务们，这才见识到了河南府中学堂校长的厉害。这哪里是“迂阔蛋”了，有哪里是“信球”了，分明是他在牵着一群“迂阔蛋”和“信球”的牛鼻子在玩嘛！
“白宂！你不用胡乱咬人！”宋白定了定神，让自己被挑拨起来的情绪稳了稳，张口说道，“咱们平心而论，学校里出了日本间谍，作为中国人，你有没有配合揪出敌人的义务？！”宋队长知道，怎么说，自己也说不过一个中学校长，只好拿民族大义来做文章了。
白宂沉默了，低着脑袋，像是刚刚遭受了酷刑一般，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地抬起头，平静地说道：“宋队长呀！不管怎么着，你既然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就不再跟你胡闹了，谁叫咱河洛子弟都满怀着家国情怀呢！”
宋白的目的达到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了作了一个“请继续”的动作，示意对方说下去。
白宂“咳嗽”了两声，歪着嘴巴“嘶”了一声，应该是大腿上刚刚被烙铁烙了一下，一旦冷静下来，就感到了揪心的疼痛。“河南府中学堂是河洛地区的最高学府，也是咱河洛人的一张名片。被胡适之先生评价为‘全国最好的二十所中学之一’的学校，没想到却出了日本间谍，不管是学校师生，还是周边人员，我都感到很是痛心。”白宂语气沉痛地说道。
逯氿在隔壁听得清楚，凭直觉来看，白宂绝对是一个有着爱国情怀的读书人，他是日本间谍的可能性非常之小，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能。
不是白宂，那会是谁呢？！军统洛阳站站长陷入了沉思。想要获得中国军队在洛阳地区的布防图，要么在洛阳城防司令部里有人，要么下笨功夫，对周边各军队驻守情况逐个摸排，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洛阳城防司令目前是镇嵩军武军长兼任，镇嵩军在中条山与日本人打得头破血流，如果说他们里面有间谍，也不可能，否则驻守在中条山的镇嵩军早就全军覆没了，那还能坚持这么久。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有日本间谍渗透到了洛阳城里，逐一摸排了周边的驻军情况。可为什么，洛阳的城防图会出现在河南府中学堂附近，是凑巧还是必然，还是日本间谍的声东击西之策？
逯氿想得脑袋都疼了，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白宂、宋白、张老三等人的形象在脑海里浮沉，一时间每个人都有了日本间谍的可能，似乎又都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