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牡丹精神（二）
百景玉讲课效果极佳，学生们在座位上听得都入了神。赵粉同样兴致很高，还时不时地用手拉拉身旁伏在桌子上的文彩蝶，提醒她不可错过如此精彩的授课。
“同学们！同胞们！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容不得我们再有任何闪失了。”百景玉说到动情处，自己的声调也跟着铿锵起来，“倭奴本是一蕞尔小国，东汉时期，曾在洛阳城被光武皇帝赐‘汉倭奴国王金银’，如果论说起来，只是我中国的奴才，如今这恶奴竟然敢来欺主！”
学生们都认可地点着脑袋，对百景玉所讲的内容十分满意。唯有文彩蝶猛地抬起脑袋，发言道：“什么主子奴才，都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了，还讲不平等的思想？！快讲讲牡丹精神吧！”从她的语气来看，这位姑娘关注的重点是牡丹精神。如今不管中国与倭奴是否是主仆关系，谴责人家恶奴欺主也没有什么用处，关键还是要凭借不屈不挠的牡丹精神，如何做到保家卫国才是。
百景玉呆呆地看着心尖儿上的姑娘，平缓了一下高昂的情绪，对着文彩蝶点头道：“不论倭奴如何恶奴欺主，我们做主人的都有办法应对！什么办法？就是牡丹精神！牡丹只是一种植物，牡丹花只是一朵动人心魄的花朵，竟然可以反抗则天女皇这样的天下第一权贵，我们能不能反抗穷凶极恶的帝国主义侵略者？！”
“当然能！我们河洛子弟就是不服气！就是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教室里一名男学生义愤填膺地说道。看他说话的样子，满面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突出来，内心深处一定对侵略者恨之入骨。
“对！牡丹精神的第一条就是不服输！什么样强大的敌人，在牡丹面前，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百景玉不知不觉间，竟然与学生互动了起来，“不服输也是生活在河洛大地这片热土上人们的高贵品质，我们的祖先把这里定义为‘天地之中’，确定这里为‘中国’，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五千年，五千年来面对洪水猛兽，面对风霜雨雪，面对战争屠戮，河洛子弟啥㞗时候低过脑袋？！”说到这里，他豪迈地“哈哈”大笑起来。
任谁也想象不到，这个平时穿一身长衫，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体内似乎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他的笑声爽朗有力地传导到每一位学生心中，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的同时，也让一位漂亮的鹅蛋脸女学生芳心萌动，无形中对他产生了一股敬仰之情。
等到学生们稍微安静了一些，百景玉继续讲道：“牡丹精神的第二条是能战胜困难，目前洛阳牡丹有记录的最早历史在汉代，几千年来，牡丹和洛阳共同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不管是兴，还是废，牡丹和洛阳不都挺过来了嘛？！战胜一切磨难，是河洛子弟的本事，这本事又蕴藏在牡丹——牡丹精神之中。”百景玉说得口干舌燥，嘴里的唾沫星子已经喷射到了坐在第二排学生的脸上，他们却全不在意，听课的兴致没有丝毫降低，纷纷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听得兴致盎然，更为重要的是一个个不自觉地都挺直了腰板儿。
“老师讲得喉咙冒火，我们是不是歇一歇，喝杯水呀？”百景玉昨晚喝多了酒，本来体能就没有完全恢复，如今又拼尽全力讲课，早就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喉咙干涩难受，而教室里的学生们听得过于入迷，根本没人注意到百景玉的境遇。
赵粉本是文家丫鬟出身，从小端茶倒水的事情没有少干，左右看了看，见教室里没有准备水，学生们也都没有水杯，哪里有水给这位老师解渴呢？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来，看着自家的主人文彩蝶，在家她是主人，其实情同姐妹，如今坐在教室里，两人又是同学。
文彩蝶正沉浸在百景玉授课的内容和他书生意气的风采中，哪里知道赵粉这丫头想要做什么，因此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小姐，得罪了！”赵粉诡秘地一笑，伸出双手从文彩蝶的怀里抢过了一个精致的汝窑水壶，里面正装了满满一壶的热水。因为文彩蝶作为女人，这几天刚好在生理期内，上课前，赵粉早早地为她准备了一壶热水，目前正揣在怀里暖肚子呢。
双手捧着水壶走上讲台，赵粉恭恭敬敬地将水壶递给了百景玉，嘴里甜甜地说道：“我家文小姐，特意为公子准备的热水，请公子慢用。”等百景玉接过水壶，赵粉向他眨了眨眼睛，机灵地一笑，算是完成了任务。在女人的心目中，像百景玉这样的大才子，直到今天听了他讲的课，赵粉无论如何都在内心深处承认对方绝对是个大才子。听戏文上唱什么“才子佳人”的，大才子要喝水，也只能喝“佳人”文彩蝶的水呀。
文彩蝶急得再次涨红了脸颊，目光如刀子般剜了赵粉一眼，等她坐回到自己身旁，立马往她身上拍了几巴掌。可是赵粉自己清楚，那几巴掌拍在身上，根本没有半点儿疼痛。
百景玉看了文彩蝶一眼，嘴对着壶嘴，用力地吸了一口，顿时有一股暖流涌进自己嘴里，然后从喉咙快速地流动入肚腹之中。对他来说，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像极了喝杜康酒的时候。
用手擦拭了嘴角的热水，百景玉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目光，接着讲道：“要说这牡丹精神的第三条嘛，就是——”
百景玉的确喜欢牡丹，喜欢牡丹花，可是要说起“牡丹精神”，他还真的没有刻意去总结提炼，刚开始的两条是在脑子里储存着的，如今让他临时开发出一个第三条来，脑子用力转动反而带动了昨晚的酒劲儿，脑子里一时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到底是什么？其实你们心里也都清楚。汉朝的时候有过对牡丹的记载，那么汉朝以前，牡丹存在不存在呢？！我相信，神农尝百草的时候，并且在此以前，牡丹一直存在，今天的以后，牡丹还会存在吗？一定会！那么牡丹精神呢？牡丹精神也是一样，会永远地存在下去！”百景玉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起什么就说了出来。
在学生们听来，百景玉讲得当然十分有道理。大家热烈地鼓掌之后，一个学生站起来说道：“牡丹是我们洛阳人常见的植物，‘洛阳牡丹甲天下’的赞誉也是我们所了解的，只是这‘牡丹精神’，是我们闻所未闻的，经百——百老师一讲解，真真有无穷的韵味。”
百景玉此时已经精疲力竭，脑袋中混杂着昨夜的酒精、文彩蝶的笑容，还有教室里学生们崇敬的目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同学们！同胞们！‘牡丹精神’非我独创，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一位姓毛的先生，闲暇时候，带了身边一群英雄豪杰，登上牡丹山，但见漫山遍野的牡丹和朵朵盛开的牡丹花，心有感慨，便提出了牡丹精神，总结了牡丹精神，我百景玉洛阳一闲人，辗转听了他的高论，心里无限佩服，心想原来这天地之间，竟还有如此的心意相通，还有如此的真知灼见！”
说起陕北，以及陕北的毛先生，教室里的一众热血青年立马热血沸腾起来。在当时的年代，全国人民，特别是在青年学生的心目中，中国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抗击日本侵略者，而陕北抗日又是全国抗日的一面旗帜。他们多数人本身就向往着延安呢，如今听了百景玉的话，知道毛先生提出了“牡丹精神”，每个人都兴奋得脸上红扑扑的。
此时窗外微风吹动，树叶随风跳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几只五颜六色的蝴蝶正围绕着盛开的牡丹花翩翩起舞，教室外却隐隐地发出了一声冷冷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