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历史的书写者
历史终究要由胜利者来书写。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时刻，无数次于梦中惊醒。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胆怯了，却不再会迷惘了。
回应着萨麦尔的征召，炼狱最精锐的战士们都聚集到了王城左近，包括一些关系并不亲近甚至有些许敌视的“老朋友”。不同于骨子里都刻着骄傲的天国眷属，他们更加务实，毕竟他们大多数的傲骨早在被打入炼狱之日就被曾经的萨麦尔生生踩碎了。
随着无数的军队一同来临的是这座无声之城长久未有过喧闹，这是他在这虽然终年被黑焰包绕却依旧寒冷彻骨的地域许久都没有感到的的热意了。
亲身接触后才明白眼见为实的道理，和曾经在天国听到的声音不同，恶魔们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只有暴虐嗜血，他们性情各异。利维坦这种崇尚绝对力量，而对其他事物没有过多想法的肌肉怪有之。巴尔这种勉强维持着曾经作为古神高傲，沉溺于过往时光的落寞老人有之。却也不乏阿加雷斯这样睿智且沉默，于时光长河中将自己置身于旁观者之位的智者。忠诚与善良并存，即使在天国眷属中也难找出几个心性如这般纯良的瓦沙克，高贵的英雄却也堕入污泥。当然，还有他的“小兄弟”菲尼克斯，那是如此特殊的一个灵魂，明明被孤独、悲伤包围，却永远不会停下找寻希望的脚步，那伪饰于冷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炽烈到能灼痛一切的灵魂，当看着最孤独的他为凡人的孩子述说那些最温暖的故事时，萨麦尔总不禁将他和记忆中的她来做比较。
菲尼克斯同样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萨麦尔教授的东西，无论多么复杂，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掌握。除却过人的天赋，那股决绝的心意或许是更重要的部分。但是，可惜的是他并非一位合格的君王，他曾经挂念的王座实在不适合他。
年轻的恶魔不畏强权，虽算不上正直，骨子里却满是善良，而那些善良实在不应该属于一位王者，尸山血海中杀出的胜利者怎么可能归于良善。他向往力量，却又甘愿为那些最脆弱的生灵祈愿，这样得来的力量终究是少了那份不遗余力，即使他拥有能焚灭万物的业火，可他的心决定了这火焰注定只能吞噬他自己。对于王座的渴望，怕也并非是出于对权力的欲求，而是寻找归宿过程中一件用来安定灵魂的容器。
如果换作加百列呢？比起年轻的菲尼克斯，历经岁月洗礼的同伴，无疑更冷静也更能选择正确的道路。然而，她直接参与了父亲的创世之旅，尘世中那些生灵尽是她心血所成，于她如同亲子。即使是青铜时代的肌肉疯子，在招致毁灭那一刻，她眼中的不忍和悲伤还是那般让人心颤。这样的她，，又是否有资格染指世界之钥。
炼狱之中，当然同样不乏真正的智者。巴尔，瓦沙克，阿加雷斯……，他们许多本就是高傲的王者，自然具备王者所需的特质。可是，结果已经揭示，他们在和父亲的争斗中最终被打入炼狱，已然失败的王又能否再次承载这份重量。
萨麦尔有些头痛，但很快就又复释然，思虑这些终究尚早。
父亲为了尽快掐灭叛乱之火，御令之下，眷属们自然会全力实现他的意志，为此，沙立叶和梅塔特隆先后奔赴人间战场。
那位人间最强大的术士倾尽十数年之力，又融合人魔两种特质来布置的结界，堪称魔术的至高杰作，即便是恶魔中最擅长以魔力构筑阵法的拜蒙，对其也不吝赞誉。但可惜的是，那一位终究只是人类，受限于人力的极限，难脱生老病死的桎梏。随着时光马车的不断奔走，再强大的术士最终也不过是一个逐渐走向生命尽头的老人。
当老人的生命烛火燃尽之后，一切分崩离析，那般强大的国家不过数月就被圣教军击破。残存的恶魔，也不过又勉力支持了半年，就彻底从圣城撤出。
回首再看看自己年轻的“学生”，于一众恶魔中实力并不出众，却如野草般坚韧。得到了炼狱的生力军补充后，做的倒是风生水起，比之曾经魔军压境之时亦不遑多让，大有和天国眷属分庭抗争之势。他身上的那种特质，似乎可以影响身边所有人，即便是经历过远多于他时光洗礼的同袍，也逐渐被他所改变。那支军队逐渐变得不那么像从炼狱走出的嗜血怪物军团了，他们身上多了那么一丝人味儿。也或许正是多了这样一种东西，才是他能够死死缠住天国眷属们的理由。
“咳，冕下，你又在窥视尘世么？“
魔王保持着一贯的有礼，真不愧是曾经掌握世界之钥数千年的古神，即使在调侃别人之时也要保持得体。
而面对巴尔的调侃，萨麦尔却多少有些无奈，过于正直的家伙，嘲讽别人的方法也是真的不绕弯的直球。这样的家伙，却也难怪会沦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我尊贵的雷霆之神，愿您的神光能够驱散世间所有黑暗。“
巴尔自然明白，斗嘴他决然没法在萨麦尔口上讨到便宜，没办法，羞耻度这种东西，对方估计也不会留有多少。所以并未继续接茬，转移话题，谈起了正事。
“拜蒙和阿加雷斯已经勉力保持住了通道的稳定，配合那位老人的手段，暂时挡住神光的侵蚀应该不成问题。愿意献出灵魂成为受体的人类，在菲尼克斯的掩护下，也累积到了一定的数量……“
巴尔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但是，维系吾等契约的密匙毕竟已经被那些天使摧毁了。想要寻觅到能承载我们这些统领的载体，短时间内属实无法找齐。“
巴尔说完后，便静静等待萨麦尔的回应。
“不必。“
“不必？“
巴尔有些不解的看着轻笑着的萨麦尔，却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会继续整备部署。”
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巴尔又如往日那样果断的转身离开。双方并无从属关系，或许连盟友都算不上，不过是同一个目的地旅途中的短暂旅伴。
“为什么不告诉他？“
在巴尔离开之后，一个黑色的影子逐渐自阴影中现象。黑影的声音里满是一种机械般的冰冷，甚至无法辨清男女。
”呵，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不够疯狂啊。“
”或许你那不叫疯狂，是叫作死。”
“你压么？“
”算我一个。”
那之后的日子里，萨麦尔依旧有序的整备着自己的军队，并时刻关注着人间的”弟子“。
而对于天国的袍泽，随着决战日的日渐逼近，仅仅保持了最低限度的互通有无。
那一天，无声的王城中响起了醉人的清歌，清越的声音仿如天乐，如果不是在这炼狱的天地下。那是幽冥海的塞壬女妖，远古海神的女儿们。她们美丽且圣洁，容貌上比之绝大多数天使更为出色。与她们相伴的是巨大的青灰色海蛇，那是她们的伴生妖兽。塞壬女妖擅长摄魂的音律，又能驭使狂风，本就是战力一流。大海蛇天生便能驭水，能卷起滔天巨浪，又拥有独特的妖毒。两相配合之下，威能更盛，在炼狱中罕有敌手。
暗红色的巨人，如一座座小山伫立于王城周围。他们独眼独角，有崩山裂地的觉强力量。同样是半神一族，独眼巨人不仅战力惊人，更是举世无双的铸兵师，配合炼狱的黑火，他们能够锻造出近乎神器的装备。和外表不同的是，他们其实是一种颇为智慧的种族。而最不可思议的是，统帅他们的那个肌肉大脑的远古巨神利维坦。双方虽然同样满溢暴力，但其实无论血统还是性格都完全不同。
皮甲如石的龙人型种，汇聚于王城的中心广场，暂时充当起了守卫之责。他们并非真正的龙种，而是一种亚龙型高级智慧种。石龙的鳞片比之钢铁更为坚韧，更为难得的是，他们可以免疫绝大多数术法。本身力量、技巧、速度俱佳，又擅长使用各种武器。他们其实属于新时代之前那段空白时间中产生的禁忌之物，炼金术的极致，却最终沦为恶魔的掌中之物。
莹莹的淡绿色光晕环绕于另一只人马左右，那是一群以竹藤为衣的奇异种族。炼狱中不多的草木似乎能回应他们的呼吸，他们是森林之子，本是与自然为临的宠儿。虽然在炼狱中，本身的独有能力无法全力发挥，但依旧能借助灵魂之力，发挥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们无疑都是炼狱的精锐，但都并非最强。
纯黑的重铠，如林的刀枪，如墙的巨盾。和恶魔们常见的重甲不同，这些甲士的铠甲上雕琢着暗金色的奇异纹路。铸造铠甲兵刃的金属也并非是炼狱常用的材质，有着金属的质感却没有金属的光泽。他们是萨麦尔的亲兵近卫，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支军队的底细，能力、种族、特性全部属于保密状态。但，几乎所有人都可以肯定，他们是炼狱真正的最强战士。
看着那数不清的优秀战士，也不知最终能存活的又有几何。萨麦尔掩饰住了眼中的不安，那炽焰如火焰的目光复现。眼中再没有犹豫、恐惧、脆弱，高傲的君王俯视着他的战士。
“这世间的沧桑几度变化之后，我的名字是否还会被人提及，我是否能有幸作为这历史的书写者之一呢？“萨麦尔回问内心。
“传令，进军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