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历史的书写者
书写历史的永远是胜利者。
伊甸园的天空还是一成不变，不过因为心境的变化，如今再看的时候，加百列总能在其中多看出了种种趣味。父神曾说过，种种感情皆由于心，即使同处一样的境遇，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表现出来的情绪也各不相同。那时候总是没法完全理解，刻意架设在心国前的那座城墙远比想象中更难打破，而天主的代言人也确实不需要去理解这些。但在今天，随着城墙崩塌，许多曾经压抑的感情得以尽数迸发，她终于不再是当初那个傀儡般的“父神化身”。
上一次见面后，伊甸园复归平静，这是自她被贬斥至此以来都未有过的安宁。那条笨蛇在盟约达成后就再未踏足过伊甸园的土地，对自己倒是放心。加百列因为性格完全被对方拿捏，无奈却又没有什么办法。相比于她，对方明显对自己的了解更多。
被当作契约信物的六片羽翼被加百列小心的收藏了起来，虽然伊甸园的战士尽数被萨麦尔策反，但仍然需要必要的谨慎。于天国的领域内，这终究是名为禁忌之物。她并未做过销毁银翼的打算，多年的陪伴，又怎能轻易舍弃这份情谊。将自己的兄弟，永远放逐到炼狱的想法她从未有过。
“加百列大人，没有异常。”
熟悉的副官依旧维持着一直以来的职责，每日例行的巡逻也并未中断。看着神情淡漠比自己怕是都更多几分疏离的副官，即便是她也还是有那么点儿别扭了。自从一切摊开那一天后，伊甸园的守卫虽然面容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冰冰，但眼中却不可避免的多了分绚丽的色彩。但是面前的副官，眸中却看不到那一缕光，于往日相比找不出一丝差别。
或是由于加百列审视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过久，副官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抽动，但依旧勉力维持。
“加百列大人？”
“我知道了。”
副官又一次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自己这个副官的身上一直笼罩着层薄雾，让她看不通透。她最初甚至怀疑过对方的身份，是父神安插于自己身边的眼线，甚至可能是某一个曾经见过的老家伙。为此，她也暗示过萨麦尔，但是萨麦尔表现的却并无介意，只是对她敷衍了几句。
“算了。”
加百列叹了口气，就把这份思虑放了下去，论阴诡她又怎么能和萨麦尔作比，以他的狡诈，策反天军的过程中这一切怕早就料理的明明白白了。现在既然采取放任之态，必然是有自己的另一份算计，自己静观其变即可。
伊甸园的叛军无疑是布向父神这只巨网中最重要的一环，需要在最关键的节点行动。忍忍之余，却也没忘了对尘世的关注。
人间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那名为菲尼克斯的小家伙，行事不拘一格，虽算不得有多精明，当手段够狠，也没多余的顾及，居然仅凭一己之力给降临于人世的眷属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可是，双方的实力终究不在一个量级，虽然那些恶魔初期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在真的招惹到父神的目光后，一切终究不可逆转。
沙利叶、梅塔特隆依次降临，中间间隔不过数月。作为暗子的希拉，也意外的被父神唤至人世，如果是用来对付一个小恶魔明显显得过度了。对于名为菲尼克斯的恶魔，她了解不多，倒也并非是没有打过交道，但实话实说，留下的印象却真的非常有限。实在算不得什么扎手的敌人，至少远不及巴尔、比列这些古神堕落的恶魔。
父神这份过分的重视，目标当然不可能是菲尼克斯。
对菲尼克斯的围杀如期而至，而面对两大天使的夹击，菲尼克斯很快就陷入绝境。看着希拉和沙利叶如同猫戏老鼠一般，逗弄着无处可逃的恶魔，加百列也慢慢倦了。巴尔始终没有出手救援，那家伙看似理智却有着远古诸神特有的高傲，即使明知道是陷阱他也绝不会选择旁观。
经过几日的逗弄后，希拉和沙利叶似乎逐渐失去了兴趣，巴尔依旧未予援手。
如同早已写就的剧本，那名小恶魔虽然已经极尽挣扎，但老鼠又怎能对抗两只最优秀的猎手。
稍微感到意外的是，菲尼克斯尚有保留，那是青铜时代的异物，足以焚灭一切的业火，是真正纯以毁灭为目的的火焰。在漫长的战争中，这种力量也曾给那些古神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禁忌就是禁忌，这种禁忌的力量代价巨大，它唯一的燃料就是灵魂。以神魂俱灭为代价，换来对抗绝望的力量，何等的疯狂。
加百列也曾经在父神的授意下，参与了那场战争，和沙利叶或者希拉不同，她是确实见证过这种禁忌。最终，青铜一族被屠戮一空。之后，关于这种禁忌之力的所有记录，也都被他们有意抹除，应该早已消逝于时光之河里。加百列可以确定，菲尼克斯绝非青铜一族的后裔，他虽然精擅于使役火焰，但和记忆中自己失败的作品明显天差地别，全无相似之处，而业火只能寄宿于青铜族的血脉中。
如今，看着被菲尼克斯从灵魂之海里引出的那一缕缕禁忌的黑炎，加百列感到不解，也感到一些可惜。她不介意业火这种禁忌之力被永远抹消，但看着年轻的使徒在绝望之路上走到尽头终是觉得可惜。
黑炎虽强，但说到底，当初的青铜族无法凭此打败古神，现如今的菲尼克斯更不可能就靠这一依仗去击退沙利叶和希拉，双方的体量实在相差太多。在给两位最上位眷属留下几道不关根本的伤口后，名为菲尼克斯的存在便会永远从世间除名。
值得么？加百列无法问出口，因为她又何尝不是在陪着自己曾经的兄弟，在绝望的路上发疯。
收拾心绪，加百列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恶魔，作为他并不知晓的同伴，作为同样以推翻神权为目的使徒，她应该亲眼见证菲尼克斯的终局。
真正意外的是，蛇悄无声息里插进了这场注定的终局。明明可以焚尽万物的禁忌之力，伴着他随意的一个响指，倏然熄灭。于几人愕然的神情中，魔王堂而皇之的走到了菲尼克斯的身侧。
希拉柔和的笑容变得有些许僵硬，身上的魔力波动因为面临大敌而阵阵颤动，那是力量被全力运转的标志，虽然面上掩饰，但她明显对萨麦尔有颇多忌惮。
沙利叶倒不似希拉那般紧张，也并未故意掩饰自己的想法，带着些尴尬和落寞的对萨麦尔露出一丝丝笑容，他好像想要对萨麦尔说什么。
“我知道的，并没怪过你。“
萨麦尔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笑的坦然，沙利叶最终也没说什么，一旁的希拉也没多问，不过似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一段时间的对峙后，两方各奔东西。期间，希拉几次有意出手，但却被沙利叶却不着痕迹的阻止了，气氛有些诡异。
几人之间，似乎是有什么共同的秘密。加百列没来由的有一种感觉，这个秘密或许就是这一切变故的开端。
这个小插曲仿佛就是历史长河中一颗小小的水花，但随着那只命运大手的干涉，这颗小水花终成了滔天巨浪，席卷天下。
萨麦尔对菲尼克斯的期许，明显超出了正常范围，这份过度的期许加百列搞不清原由。在亲手救下年轻恶魔后，萨麦尔给了他一支强大的军队，即便是比起屡次攻上天国的恶魔战士也不遑多让。其中的几名恶魔统领甚至是黄金纪元时就与诸神作战的宿将，实打实的大恶魔，比之新世纪才完成转变的菲尼克斯，无论经验还是力量都要更优。而如今，这些强大的恶魔就这么自然的对菲尼克斯送上了忠诚，眼中没有任何不满或犹疑，仿佛萨麦尔这近乎无理的安排就那般理所应当。
这一次之后，人间的局势剧变。菲尼克斯得到了能够和天国眷属正面作战的军队后，行事更少了顾忌。以往只能小打小闹的恶魔们，已经敢于攻城掠地，公然和圣教军抢夺土地。不过，或许是习惯使然，菲尼克斯的作战依旧以偷袭或奔袭为主，尽力避开死磕的局面。双方的厮杀逐渐从一追一逃，变成了互有攻守的消耗。
这时，加百列第一次有了那份实感，或许他们真的能够倾覆神权，将这名为“博爱”的御座彻底摧毁。
人间的战事正浓，炼狱的军队正在有序整备。同时，伊甸园的氛围也逐渐变化，叛逆的守卫们虽然依旧沉默，但眼中的炽热却越加无法掩藏。加百列当然也并不如表现中那样平静，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平复心绪。
她知道，反抗是必须的，即使可能失败，或许说是注定失败。但，她已不能不去反抗了。不过，这些伊甸园之中被主所抛弃的战士们，就真的可以坦然的将他们带入死亡和堕落么？数百年的陪伴，她终究是不能对她们做到毫不介意。
她很矛盾、很迷惘、很痛苦。
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他是会被唾弃还是会被赞扬呢？
“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吧，不为了我，而为了这些坚强而脆弱的生灵们。”
这是一个行走于时光之河边，普通且微不足道的使徒的，小小祈愿。同时，祝福你吧，即使羽翼已断而梦想依旧的家伙，愿你成为这新一段历史的书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