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多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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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元节

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日。

“玉京,你看这星空,与往日可有什么变化?”师父又将我领到他大茅峰最高处的巨石上,指着灿如水晶的夜空问道。我仔细看了又看,才不太敢确定地回道:“北方的狼星好像南移了,还有,师父你看中天紫薇星旁边多出了一颗小星星忽闪忽闪的。”

“唉,天下怕是要乱喽!”师父叹息道,这种无奈的语气是我所未听闻过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问道:“师父,你是说北边要有战事了吗?突厥人要打过来了吗?”

师父摇摇头:“不是突厥人,比突厥人还要厉害的人,乱世狐怪多,从明日起你就下山吧,去见识一下人心和鬼怪哪个更难对付。”

“师父,我怕我打不过他们。”我忍不住说出心中的忧虑,“你就把青铜剑让我带下山防身好不好?”

师父本来就干瘪瘪的脸颊又黑了一黑,却也没有反对我的请求,青铜剑是镇山之宝,在山上留着砍柴也从未离开过茅山,这次师父能够轻易地答应,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想来也可说明长安城此去的危险是有些大的。

“你下山后,不要惹是生非坏了我们茅山术士的名声,但如果有人欺负你了,你打不过就跑,保住小命要紧。”师父叮嘱我。

“师父放心,我跑得最快了。”我能想象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似说的不是此逃跑论言语,而是什么豪言壮语一般。

师父垂着眼眸,用一种分外慈爱的动作——揉了揉我的头,算是跟我道别了。我虽然很想问他他在长安还经历了什么,却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多讲一句的,所以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可怜见的,我虽然早就想下山去闯荡一番了,却又不舍得离开这个我待了十几年的地方,抱朴峰上的风又怎是人间的风及得上的呢?想到这里,竟觉得鼻子一酸。

这种温情脉脉也没持续多久,等下了山,我才想起来,师父说了好多话,却忘了给我些路费,这长安城又不是一两日就能到的,可气!

该怎样去长安城这件事成了我目前最为费神的事情,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山脚镇子西边的官道上了,我捏着随手折来的狗尾巴草,将包袱使劲往肩膀上甩了甩,自我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沿着大路走,说不定能碰到好心人捎我一程也未可知。

大抵行了三两日,除了一些附近商贩的车子,竟连一辆去句容城的马车都没有,我多少是有些垂头丧气了,按理说我们术士也是有些轻功底子的,但师父却在下山的时候嘱咐我,不遇邪祟不可显露身家本领,我只好踏踏实实地继续走路。

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我在快到句容城的官道上遇到了一支大户人家的车队,许是看着我衣衫褴褛独自走在路上有些可怜,车队中间那辆停了一下叫来前面骑马的管事低声说了几句话,没多久那管事的中年汉子催马来到我面前,俯下身子温和地说道:“请问这位小道长,可是在茅山修行?”

我累得慌哪有那么客套话要讲,便直接回道:“我是从茅山而来,你家主人需要我画些符咒防身?”

中年汉子摆摆手道:“非也,是我家主人见小道长风尘仆仆,不知是要往何处?可以载您一程。”

我喜出望外,却还是很矜持地说道:“烦扰了,能载我到前面句容城便好,此为我茅山辟邪符咒,可挂于车前,路上不受外邪侵袭,权作是对缘主的报答了。”

中年汉子便引着我到前面的马车上坐定,这辆车上应该是放物品的,车上还有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厮,见我上来忙往里面挪了挪,我挨着车边坐下。小插曲结束,大队人马继续前进,我穿着道袍倒看不出性别来,那小厮想是不太喜欢陌生人了,离得远远的,不同我说话。

我也懒得解释,闭上眼睛养神,这一路确实走得很累,若能好好睡一觉就更好了。

到了用膳的时间,车队在一处小店停下,招呼我上车的中年汉子来到车前还是一派春风拂柳的温和语气说道:“小道长,我家主人想请您到前面一起用膳,不知道您方便不?”

当下我就点头道:“方便,多亏了缘主收留,我才免受长途跋涉之苦,还未曾亲自道谢,我这就过去。”

下车时看到早有店中伙计帮着这户人家指挥着将车子都去后院停好,抬首见店匾额上写着“宝居楼”三个大字,倒也写的有几分笔走龙蛇的气势。

且说等到楼上房间里见到了这户人家的家主才得知此家家主姓李名钺,是个读书人,考过几次科举都落第了,便有些颓废,幸得兄长在苏州做官,一家子这便是去投奔在苏州的兄长。

李钺与我一见如故,听说我要去长安,便邀请我一路同行先到苏州再转道去长安,我也无事可做便欣然同意。

师父素来把我作男子打扮,而我久居茅山修炼,举止也是与男子一般无二的,看来也是瞒过了李钺,倒省了许多事。

膳后无事,我便回房休息,睡前习功运气时,听到外面已经下起雨来,如今已是秋节,雨不大明日也会天气转凉,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因练功缘故极少早早睡着,将等熄灭后,我便盘膝打坐。到了四更天上听得窗户外一阵窸窣声,我立时睁开眼睛正看到有黑影一晃而过,暗自心惊:“难道是住进来的是黑店?”

我拎了剑蹑足立在门后,等那黑影进来,果不其然,门被人撬开,手法娴熟几无声响,一个黑影猫着身子悄悄进来,往床上探去,我在他身后几乎与他同时出手,等他发现被子里面没有人待要回身时已被我用剑背当头砸晕。

我房中并无宝物,这人怕不是冲我来的,恐怕是顺手来解决的,想到李钺家人可能有危险,我忙出去查看,却见有人刚进了李钺房间,我怕他行凶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寇,敢在此行凶!”

我这一声喊把那人吓了一跳,随即转回身来与我缠斗,各处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打斗声点上蜡烛,有胆小的不敢出来只是听着动静,胆子大一些你探出头来往这边张望。

李钺见我与黑衣人打了起来,忙穿着衣服就往外跑,召集家丁看护好财物和女眷。店家此刻也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大声道:“小道长,我已经报官了,你且稳住动手,不要砸烂了东西,且不要伤他性命。”被他这一喊分神,那黑衣人撒下暗器趁我躲避之际窜出窗外逃走了。

好在房里还有一个被我打晕的黑衣人,等官兵到的时候,我就直接把人捆成粽子扔了出去。

这家店的掌柜的见没什么损失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又给各屋里赠送了些吃食道歉,大家劫后余生倒也没有跟他计较,看他的行为确也不像跟黑衣人有关系的样子,我便放下心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李钺及其家人对我多了几分敬畏,再重新上路便不是我蹭他们的车坐了,俨然是他们借我的能力保护求个平安顺利地到达苏州去,于是,我在白吃白住方面的愧疚感得以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