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训斥
海城深处,远离大道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一个破落的小院子,破破烂烂,院里的花草灌木都已经没了生机很久的样子,门窗大多都已经散落在地,看上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院门上的匾额上还能模糊的看到两个字,柳府。
小七推开院门,不能说推开,那门只是轻轻一碰,就直接倒了下去。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进院子深处,四顾环视了一番。
“已经过了十年了,这院子都破败成这样了,大哥,你安排人来修缮一下吧,就算不住了也不能完全不管啊。”小七回头对着刚刚踏进院门的杨烈说道。
杨烈看了看四周,这破败不堪的样子,紧了紧腰间的一个口袋,回道“小七啊,这不是修缮了吧,这还有修缮的意义吗?还不如在买一座吧。”
小七直勾勾的盯着他“买?好啊,那大哥就在买一座吧。”
杨烈一听,惊吓道“这不合适吧,我可没钱啊。”
“那你们六个凑凑吧,这个样子的院子城西那边好像有一座相似的,一百五十两,你们凑凑应该没问题。”小七冷冷的说道。
六兄弟一听,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七嘴八舌的哭着穷。
“好了!”小七大声呵斥道“姨娘的故居,让你们修缮,你们就给我哭穷,老头子找你们要钱出去胡闹,你们一个个的都可以不吃不喝的给他省出来。”
六个人大惊失色,正准备出言狡辩,只见青鸟将六个袋子分别丢到他们手中。众人不解,打开袋子一看,每一个袋子里都是厚厚的一叠银票,每一叠都有足足一千两,顿时是又惊又喜又疑惑,不知小七为何要给他们这么多钱。
还不等他们张口,小七抢先说道“这是你们这一年没有领到的七成军饷,还有亏待你们这一年的一些小小的补偿。”
众人看着手里的银票,感慨万分,都想要上去一把把这个兄弟搂住,大哭一场。
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小七便制止了他们,说道“你们不用在这里演给我看,接下来我说,你们听,不要打断我,看我接下来说的有没有一点出入。”
众人面面相觑。
“六年前,老头子请旨,我们一家人带着所有的亲信和不足五千的黑煙军回到云州。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定了月亮城的边关,解了昌平城与明城的饥荒,平了海城的匪患。一年的时间黑煙军从回来时的不足五千壮大到三万,如今的黑煙军就不多说了。”
“五年前,云州大体已经安定,老头子却带着六千的军饷从云州消失了,只留下一张字条,云州可托付于小七。我的姨娘,你们的干娘被气的大病一场,卧榻半年有余才算是好转起来。”
“他离开的五年时间,如果我没有估算错的话,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回来,去一趟黑煙军大营住上个十日有余,我说的没错吧,大哥?然后又带着不少于六千两继续上路。这些钱他从哪里来呢?这五年,军饷不少,税银不少,府中不少,你们给的吧。”
众人不敢吭声,只能拼了命的摇头。
“不是?看看你们的衣衫,有王府少爷,各军主将的样子吗?现在又不是五年前,穷困潦倒的,街上寻常百姓都比你们更像少爷。”
“大哥,你最孝顺,为了老头子把你的黑虎刀都可以拿去换钱,可是我没想到你更狠心的把陪你出生入死的战马玉狐都给卖了。”
“二哥,流水无情,我看你挺有情的,冬寒不知春晓暖,我看你倒是挺暖的。大哥卖一把,你卖两把,还分开卖,你不知道你的两把刀是一对吗。”
“三哥,流云剑呢,你若觉得没用了,不想要了,卖给我啊。给你用在流云上的黑铁石的价值都不止一千两,你居然只卖了二百两?”
“四哥,你呢,自己跟姨娘解释,流水扇是她送你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回去怎么狡辩吧。”
“五哥…唉…平日里就数你最老实,怎么也这么不靠谱呢?双头枪虽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也不是名贵的兵器,可是它的意义你忘了?为何你会用枪你不记得了?五十两就把恩师的恩抛诸脑后了?”
“六哥,你…你就是傻,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说的你就听不进去。你一把破锤子是不值钱,也不是当废铁吧。好歹锤柄的那两个金环它也是金的,也不是拿来换银子,当废铁吧。”
六兄弟听着小七说下来,人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从老大顺着看到老二,然后老三,一直顺着最后看着小七。异口同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七冷哼一声“哼,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你们那点小伎俩很难吗?你们不想想黑羚军是谁一手建立的?你们不是说四暗卫很厉害?查清楚这么点事很难吗?”
张仕杰哑然,尴尬的一笑“小七啊,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出手。”
“信任!”小七呵斥道“我一直相信你们,一年一年的,姨娘叫你们把老头子带回来我都没说过一句,你们倒好,背着姨娘跟老头子里外勾结。怎么?都想造反了?”
六兄弟一个哆嗦。欧阳春赶忙说道“小七啊,误会,误会啊。我们怎么敢造反啊,这个家谁说了算我们还是知道的。”
小七瞪了欧阳春一眼“知道?还知道谁说了算?我都不敢违背姨娘的意思,你们一个个的是嫌姨娘活着碍你们的事了?非要气死她?”
杨烈叹了口气“唉,小七啊,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们怎么会舍得让干娘生气啊。可是义父成天长吁短叹的,说什么想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你说我们心里也不忍看着义父消沉不是。”
小七道“他要自由?他是笼中鸟?家里谁拿绳子帮着他了,还是拿铁链拴着他了?自由,一年六千两的自由,最终还是要破破烂烂的回来伸手要钱,他是挺自由的。”
南宫燕道“毕竟义父他老人家留在明城也只能赏赏花,溜溜鸟,不如让他出去玩玩呢?是不是?”
小七道“那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带着姨娘不好?姨娘跟着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游过山玩过水?他自由了,就不管不顾姨娘了?他当姨娘是什么人?”
小七气鼓鼓的对着一众兄弟狂喷着唾沫星子,边说边回想着姨娘这些年的辛劳,说到恨处,一掌拍在旁的一株枯萎的树干上,本已经枯槁的树干顿时炸开,四分五裂。
六兄弟心中只得庆幸拍的不是自己。青鸟见状,赶紧抓住七少爷的手,检查是否有伤到什么地方。
小七看着青鸟,平复了情绪说道“我没事。”
然后又转向六兄弟,道“你们这几个白眼狼听好了,张仕杰,你马上去弄清楚夏文佩和夏文婉来云州的目的,其他人马上回明城,自己找姨娘领罚。”
六人像是做错了事被家长训斥过的小朋友一般,低垂着头应声道“是。”
八人走出小院,七少爷走在最前方,青鸟跟在身后,六个犯了错的哥哥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出了院门,七少爷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众人说道“安排人把院子修缮好了,这里是柳府,你们的干娘曾经住过的地方,是她的根。”
身后六人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清的匾额,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愧疚的低下了头,没有在说话。
回到城中大路上,张仕杰一人向着虎贲营营地赶去,其余七人开始了返回明城的旅程。
与此同时,赶往明城的另一队人马。
“韩斌,韩斌,韩斌死哪里去了。”老侯爷大喊道。
“侯爷,侯爷,属下在,您有什么吩咐?”韩斌屁颠屁颠的从队伍末尾赶上前,他就是心想着这一路老侯爷少不了找他的麻烦,才特意佝偻着身子,躲在了队伍的最后方。结果,还是逃不过老侯爷的叫唤。
“我说韩斌,你跟我讲讲,那小兔崽子是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回来?又是怎么知道我会和夏文佩一起回来?你们这些个人,像是有预谋的想要擒住我吧。来说说,怎么个事?”老侯爷兴致勃勃的问道。
“侯爷,您抬举我了,我就是给七少爷跑跑腿,打打下手的活我还成,要说算计啊,预谋啊,布置啊,这些跟我没关系。”韩斌打着马虎眼说道。
“行了吧你,你们这群人我还不知道,个顶个机灵,不然那小兔崽子能把你们留在身边?四暗卫,四护卫,十六卫,你说当初我怎么没把你们这些人收为我所用呢?”老侯爷手指环绕一圈,指遍了所有人说道。
“侯爷说笑了,我们是七少爷的人不也就是您的人吗?你说什么我们还不是得照做不是。”韩斌谄媚的笑道。
“你说真的?”老侯爷反问道。
“那是当然!”韩斌义正凛然的道。
“那好,放我走。”老侯爷作势就要调转马头。
韩斌赶紧拉住马头,大喊道“侯爷,不可啊,您要是不跟我们回去,我们这二十几个兄弟小命不保啊。”
“得了,得了,快说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行径的。”老侯爷稳住小马,问道。
“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啊,侯爷。”韩斌哭唧唧的回道。
“谁知道?”老侯爷不耐烦的问道。
韩斌扭头去寻找书剑。书剑在远处看到韩斌往他这里寻来的目光,一阵恶寒,心想“韩斌你个不得好死的,卖我。”虽然书剑不知韩斌和老侯爷说了些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也不会众里寻他似的往后东张西望。
韩斌瞄了一圈,没有找到书剑的影子,心想“这小子肯定躲起来了,就算卖了他侯爷也找不到他。”于是便一五一十的道“侯爷,书剑,书剑知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侯爷一听,便又转过头对着后方大喊道“书剑?书剑,书剑,滚过来。”
书剑无奈的从后方的人群中慢慢踱步出来,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干什么,快点过来,我有话问你。”老侯爷又喊到。
书剑不情不愿的走到老侯爷身边,拱手道“侯爷。”
“怎么这么不情不愿的?我问你,小七是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回来的?”老侯爷问道。
“…嗯…这个…嗯…”书剑一个劲的哼哼唧唧。
老侯爷不耐烦了“你哼唧个什么,知道就快说,哼唧个什么劲,小心我抽你。”
“我”书剑看着老侯爷,就回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你?你找到我的行踪的?你布置的今天的事?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老侯爷一连串的问。
书剑平静的回道“回侯爷,属下已经跟你您一年了,自从您上次回来,去黑煙军大帐的时候我就开始跟着您了。”
老侯爷一愣“好家伙,跟了我一年,我都没发现你?真够厉害的。小七啊小七,真有你的,一年前就开始算计起老子了,真是我的好大儿啊。”
老侯爷自顾自的笑了笑,回过神来又问道“你跟了我一年,这么说来,这一年我干了什么你都知道?”
书剑傲娇的抬头,满意的答道“回王爷,略知一二。”
“很好,韩斌,这小子拖下去杀了吧,他知道的太多了,以免留下祸端。”老侯爷挥了挥手便不在理会书剑。
“拖下去杀了”这五个字回荡在书剑脑子里,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再动过。韩斌走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书剑的屁股上,说道“你小子,脑子用完了就丢在城楼上了?话都不会说,投胎去吧你。”
话说完,又是一脚踹在书剑的腰眼上。这一脚算是把书剑踹醒了,整个人身子一软,趴在了地上。后面的人纷纷从他身边路过,个个带着嘲笑的表情。
“无地自容,死了算了。”书剑心里想着,趴在地上久久的没有起身。然后听到上面有人说话“你趴着吧,等七少爷来救你。”
书剑虽然脸朝着地,可是这话听的真真的,分明就是韩斌丢来的一个嘲讽。奇耻大辱,被韩斌嘲讽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只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在老侯爷面前说错了话,就在这里等七少爷也是最佳的出路。于是,他便慢慢的起身,没有去追赶前面的队伍,而是蹲坐在路边的一颗树下,数着石头。
“一千五百八十一,一千五百八十二,一千五百八十三……七少爷,还要等多久啊。”书剑一边数着石头,一边嘟囔着。树周围的石头都已经被他数了个便,再数下去他就只能从地下开垦了。
就在书剑还在路边数着石头的时候,七少爷一行则是从后方的山林中早已穿行而过,就这样,书剑错过了他的七少爷,只得一直在路边坐等着。直到第二天清晨,一阵马蹄声惊醒了他,骑马疾驰而来的则是前一日单独去会了会夏文佩的张仕杰…
第二日未时左右,两波人马一前一后回到了明城。韩斌一行人将老侯爷护送回王府,看着老侯爷被夫人接走之后,便各自散去,而韩斌则赶往城防司,向七少爷复命。
七少爷一行人除了青鸟,其他人都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跟着小七去了城防司。青鸟受七少爷嘱托,去集市上买了两大坛烧刀子,这种酒因为太烈,伤身,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夫人是绝不允许这种酒出现在王府里。
城防司,类似于其他州的县府衙门,而城防司相较于县府衙门的不同在于,城防司属于军政一体,不仅仅处理县府衙门每天要处理的鸡鸣狗盗,杀人放火的民事,还要承担城防,军务,巡查,调查细作等等。
在明城,七少爷如若家中军中无事,便会在城防司查看大大小小,各式各类的案件和报告。城防司在明城更像是七少爷的家,王府对于七少爷而言只是自己每天休憩的地方,就好似客栈。
城防司内衙,兄弟六人相对而坐,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等了不一会,韩斌便前来复命“七少爷,老侯爷已经安全送到,夫人把侯爷接回去了。”
“嗯,知道了。”小七没有看他。
韩斌接着说道“平南王世子已经安置在海城虎贲营营地了,云贞公主安置在了竹海小院。”
小七听到竹海小院,一下子就炸了毛,跳起来瞪着韩斌“你说你把夏文婉放哪里了?”
“竹海小院啊。”韩斌疑惑道。
“你在说一遍?”小七恶狠狠的盯着韩斌。
“竹海小院,就是您的院子,公主千金之躯,总不能让她住到大营去吧,跟一帮臭男人搅在一起不太好。”韩斌解释到。
“你还知道是我的院子,那你就应该知道那个地方除了我和青鸟,谁都不能住。你居然还把那个扫把星弄到我的小院,还去住…韩斌,亏你跟了我这么久,亏你还自诩比书剑聪明,这么多年的情谊,你也别怪我要你死,你就怪你自己太蠢…”小七一阵暴怒,跳起就朝韩斌冲去。
好在杨烈和葛洪二人一把抱住小七,喊到“小七,小七,别冲动,别冲动啊。”
南宫燕假意拦在小七身前,说道“小七啊,等公主走了,咱们去把它拆了,重新在盖一间就是了。”
欧阳春看有人已经控制住了小七,转而给韩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不快滚,还想找死不成?”
韩斌心领神会,呲溜一下人就不见了。
看着几兄弟抱成一团,老六觉得甚是有意思,于是一个鱼跃。小七,杨烈,葛洪,南宫燕只觉得有一片阴影越来越近,抬头一看,一头野猪样的玩意从天而降。小七,杨烈,葛洪三人被死死地压在陈老虎身下,南宫燕则是下半身被压住了,更可怕的是陈老虎的大脸压在了南宫燕身下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场面是又欢乐,又尴尬。欢乐的只有陈老虎一人,尴尬的也只有南宫燕一人,其他三人只有窒息感。
欧阳春站在一旁冷嘲热讽的说道“真应该让老三把你们这鬼样子画下来,他那妙笔生花的功底,你们的友爱一定流芳百世。”
“嗯,这家伙还要审多久,还不回来…”欧阳春转过头来望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