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八叔
按照阿冰导航的路线，开车只消五六分钟便到了他说的市场这边。
总算看到热闹一点的地方，与其说是市场，倒不如说是一个小镇的市集。路很窄，且只有双车道，中间都有铁护栏隔开，不过这也难不倒那些想跨越的人，骑着电动车的人在车与车之间来回穿梭。路的两旁是一些商店，大部分都是服饰店，很多店员小姐姐在门口拿着麦克风疯狂地招揽客人。有些甚至把衣服都摆到了店门口，不过这种占道经营也并未能为自己带来多少生意。
戴白色头盔，骑着摩托车巡逻的交警出现在这一带，预示着这边是不能乱停放车辆的。小舅子开着车兜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位置。唯一的一个停车场似乎是社区的，收费停车。
“没有位置停车，看来只能够交点停车费了。”小舅子无奈地说道
车停好之后，我们四人下了车，徒步在这一带寻找吃饭的地方。这条街并不长，一路从头走到尾也不过几分钟，小吃摊隔不了多远就有一档，卖章鱼小丸子和臭豆腐的，也有卖炸鸡翅，鸡腿的；还有各种珍珠奶茶店，不过，我们并不打算指望吃这些东西能填饱肚子。等看到有木桶饭，川菜馆字样的店铺时，这条街也几乎快走到底了。
路旁边有一家鸭脚田螺煲，因为小舅子的妻子之前吃过，很是回味，我们几人也就选择了在这家店吃晚饭。
一份中等份量的鸭脚田螺煲和若干米饭和几支啤酒，就是我们的晚餐，小舅子因为今晚还要开车回珠海，所以他不喝酒了，我跟阿冰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阿冰，八叔那边厂离你租房的地方有多远啊？”我问正在低头吃饭的阿冰。
“走路大概二十分钟，我去他那里，去过好几次了，都是走路去的。”阿冰抬起头跟我说，“等会我带你们去八叔租房那里。”
二十分钟，对于走路步伐比较大的人来说，这个不是问题。只是还不知道八叔上班的地方在哪里，还有就是我不认识路，明天早上阿冰也是要上班的，他不可能有空带我走过去。
从吃饭的地方走出来，天已经蒙上一层黑幕。沿途店铺的灯光已经全部亮了起来，我们要回到停车的位置。街上多了许多行人，人群的流向似乎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市场，这些行人当中大概有些是吃过晚饭后出来散步逛街的，也有一些是刚下班，需要自己到市场里买菜煮饭。
我们路经一家好又多超市，似乎这也是这边唯一的一间大一点的商场，小舅子的妻子就在珠海的好又多超市做收银员，不知道她看到后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我们没有进去超市，因为超市对面就是我们停车的地方，我们需要到那去。
“不用导航了，我告诉你们怎么走。”阿冰上车后对我小舅子说。小舅子按照阿冰指的方向，开车从街的尽头上了一座小桥。路更窄了，没有路灯，通过车灯看到外面，知道我们是在一个鱼塘和河边的路上。两分钟后，到了一个叉路口，往左拐弯进另一条小路，小路不长，尽头就是连接着来时经过的高速路。
车继续前进到一个大的三叉路口，继续往左开了进去。在路口的两侧面对面有两间制衣厂，再往里走能看到一些便利店的灯光，这应该就是在某个工业区范围了。
“就在这里！”阿冰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地方。
这边的路宽一些，有很多车停在路旁，大多数是一些装卸货的卡车。小舅子不想让自己的车停在会挡路的地方，选择把车停在一处围墙边的树下。
“八叔上班的厂就在那边。”阿冰下车后，向我示意我们停车位置斜对面马路的大门，“那边是个工业区，里面有很多间厂。”
我对工业区这个词还不太了解，因为之前的工作都不是在某个工业区的，又或者那些厂本身就已经是工业区。
阿冰带着我们从停车的地方走进一条胡同小路，走了几十米后便又进了一栋四层的建筑。大概这以前也是某工厂的宿舍，老旧，房间门都是面对面，中间过道的风格。
我们走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有两个人正坐在那里喝酒聊天。
“八叔。”阿冰先开口说了话，我知道他们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八叔。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合适，也跟着阿冰喊了声
“八叔。”
其中一个很瘦的人转过头看向我们，他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很精神，咋眼一看，我感觉有点像我的父亲。
这是我在外工作多年学来的经验，到任何一个地方，认识任何一个人，第一印象很重要，也很准确。要了解某人，你就看他像不像你认识的某个人，用跟那个人交往的方式与他接触，基本大差不差。
“过来啦！”八叔微微一笑，然后拿出两罐啤酒招呼我们坐下，从这里看，八叔应该是个很随和的人。
“你们也进来坐吧！”八叔起身拿出两个凳子，示意和我们同行的小舅子夫妻俩人。
“我们不坐了。”小舅子客气地说，“阿林，要不，我们俩个先回去珠海了？”
小舅子的任务完成了，现在也已经是晚上八点，他们要回去了也是合情合理，不然回到珠海也太晚了。
“辛苦你了，谢谢你啊！”我听说小舅子要走，连忙起身。今天已经用掉了他的全部休息时间，到要回去了，我都没有好好向他表示感谢。
“不说这…”小舅子又递给我一根烟，然后走进来给八叔和另外一个人也派了一根，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小舅子比我老练得多。
“这么快就要走了？”八叔惊讶地说，“不坐会先吗？”
“我们从珠海过来的，现在晚了，明天我要上班。”小舅子对八叔说
“哦，明天要上班啊？那我也就不强留了，要是不上班，就坐一会，喝两杯！”八叔是个好客之人，对没见过的人都如此礼貌，这不由得让我的心放轻松了许多。来这之前，对机加工的一无所知，还有对八叔的不了解，都让我的心绷得紧紧的。
小舅子夫妻俩回去了，我和阿冰跟八叔几人喝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过来。”八叔喝的是白酒，他抿了一小口，缓缓地说。“今天经理还问我，不是说有人来吗？人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原本还真打算明天才过来的。“今天我小舅子刚好休息，就让他送我过来了。”
八叔笑着跟另外一个人说，“乐，那以后我就把人交给你了，你带好点哦！”然后八叔给我介绍我们来之前就跟他喝酒的那个人，“这位是阿乐，以后也就是你师傅，有什么不懂尽管问他。”
我连忙拿起啤酒，毕恭毕敬地要跟乐师傅碰杯。
“师傅，以后承蒙你多多关照！”
乐师傅也笑了，“弄这出？我反倒不习惯了。”然后，乐师傅喝了一口杯中酒，缓缓地说道，“我跟老杨都是十几年的老友了，不要那么见外。”
我也只好尴尬地赔笑脸，“师傅跟学徒之间，尊重还是要的。”
若时间退回到十年前，遇到这样的尴尬可以让我无地自容。因为丢人也丢够了，我也变得没脸没皮，再尴尬都不会再脸红。
“你们肚子饿吗？”八叔指了指桌子上的菜，“电饭煲那边也还有饭。”
“不饿，我们吃过晚饭才过来的！”我赶紧说。八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家里的人一样，哪怕是初次见面，我都觉得他很亲切。不过，他这么客气对我，我是不习惯的。因为在我接受的教育里面，若非亲人，永远都是我比别人更客气。
“我就不客气了！”乐师傅拿起一个碗去装饭，“我整碗饭先…”
“这是酸菜鱼，下午的时候订的…”八叔指的是桌子上那盆很油腻的汤菜，“我刚才加热，往里面又加了一些青菜。”
听到八叔说酸菜鱼三个字，我觉得我有机会可以表现一番了。
“酸菜鱼我会煮，有机会的话，你们要是不嫌弃，我愿意亲自下厨！”
乐师傅在一旁听到我这么说，便打趣八叔道，“看来以后有人给你做饭了。我就不会煮，只会吃！”
“会吃比会煮的更厉害！”我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我会的也就只有那几样菜，因为我手脚慢，做饭煮菜要花很长的时间。
“今晚你住哪里？”八叔问我
“我暂时先在阿冰租房那边住。”我回答道
“那明天你要早起哦！”八叔是明天上班，话里的意思也是指阿冰租房那边到八叔上班的厂这里有点距离。
“没事的！我提前一点出发就可以。”我自信地说，在任何一个公司单位，第一天上班最好不要迟到。
“你认识路吗？”
八叔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来的时候我们是坐车来的，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有多远。
“明天早上我带表哥出到路口外！”阿冰在一旁说，“走路不用二十分钟，熟悉的话会更快。”
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知道明天要早起，还有就是我拿过来的行李还只是放在阿冰租房的上铺上，连床都还没铺。
“那…要不我们先回去？”我给阿冰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先回去。阿冰领会地站了起来
“八叔，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急什么！”八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一会我和阿乐送你们回去，坐多一会。”
盛情难却，我和阿冰只好又坐下来。我考虑的是今后的日子还得仰仗八叔和乐师傅带我，就和他们再喝两杯，阿冰也只能等我一块回他租房那边，因为我没有他那边的钥匙。
“八叔，今晚你们喝了酒，明天上班不会头晕吗？”我看八叔和阿乐师傅都喝得进了状态，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便好奇地问。
“这算什么！”八叔很是自豪地说，“以前一个晚上喝三轮酒，第二天照常上班都是经常事。”
三轮酒？我不知道是什么概念，我只知道我自己喝多了就会想睡觉。我不是好酒之人，但是我也佩服八叔的酒量。
“厉害！”我不由得感叹地说。“我的酒量不行，一喝进状态了就会犯困，想睡觉。”
八叔听到我的赞叹，更加自豪了。
“你姨父酒量也不差。他经常喊我跟他一起饮酒的”八叔跟我提起了我小姨父，我只知道他和八叔是堂兄弟，他们整个家族几乎都是做机加工，或者和机加工相关的行业。
“八叔，我想问一下什么是机加工？”我学术性地请教，希望能提前对这个自己即将入行的行业了解个大概。
听到我这么问，八叔也认真起来了。
“机加工，就是电脑锣…”
八叔这样回答，我有点懵了，好像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另一个问题又涌现出来。
“老杨，你讲模具加工不好吗？等下人家又得问你什么是电脑锣！”阿乐师傅在一旁纠正，他也可能感觉到了答非所问的味道。
“你跟他解释一下嘛！”八叔冲着阿乐师傅笑了笑，“我是会做，但不会说的。以后还是交给你带好一些。”
我感觉脸上有点发烫，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我问的问题是不是刁钻了？有点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尴尬。
“你之前听说过模具吗？”阿乐师傅问我。
看来，阿乐师傅是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听过，但是没见过，也没了解过。”我实话实说，希望阿乐师傅能跟我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这么说吧！”八叔插话道，“我们看到的几乎所有用品，只要是有样子的，家用电器，汽车，甚至小到我们日常生活用到的一次性杯或你现在坐的凳子，都是有模具的…”
“模具就相当于是制造这些东西的一个容器。”阿乐师傅补充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我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其实我根本就没听明白，只是我也不敢再问了。
“你现在不了解，迟一点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可以去模房，生产啤机那边看看。”
阿乐师傅大概也不知道我没听懂，所以他提到了模房，还有啤机这两个词，这相当于又给我画了两个问号。
还是留着这些疑问，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寻找答案吧。
我和阿冰从八叔租房的地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天已经很晚。八叔把我们留到这么晚，他也说过要送我们回去，但是我有点怕，因为他们两位都喝了不少酒。
中山的夜晚很静，也很冷。这当然取决于我坐在阿乐师傅摩托车的车后面，阿冰坐八叔的车。我实在难以相信，八叔和阿乐师傅居然还在这边买了摩托车。
迎面而来的寒风让我有点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有多穿一件外套，至少是抗风的。回去的一路上，我左右留意着周边有没有什么明显点的标志或建筑，以便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确认自己有没有走错路。
沿着公路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阿乐师傅从一个加油站旁边的路口直开进去，很快也就到了阿冰租房的楼下。
“八叔，还有师傅，进来坐吧…”阿冰开了房间门，但是八叔和阿乐师傅都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房间门口。我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坐，但当我说出这话时，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阿冰的房间连凳子都没有。
“阿冰，赶紧到楼下士多店买两瓶水给八叔和师傅，快去！”没有凳子，不用看了，阿冰这里也不会有烧水的水壶，连水也没有。我只能悄悄地跟阿冰说，让他马上到楼下还没关门的士多店那里买水。
不过，这也不能怪阿冰，他一个人租房住，要不是我现在过来和他一起住，估计平时也基本没有其他人到他这里。
“不好意思啊！八叔，这里连坐的凳子都没有。”我很尴尬地说。“我让阿冰去楼下买水了，你们来到，坐没得坐，连水都没得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阿冰刚才是去买水的啊？”八叔惊奇地说，“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的！我们都要准备回去了。”
幸好阿冰的的速度快，在他们走之前赶回来，给八叔和阿乐师傅一人买了一瓶水。
“明天早上，差不多七点四十的时候，你到我楼下那里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到厂里。”
八叔叮嘱道。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也开始铺床，新地方，新环境，第一个夜晚肯定是睡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