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山
初八早上，我匆匆忙忙地带上自己的行李，一个装了几套衣服的背包，坐上了昨晚就约好的顺风车。目地的是珠海，因为我要提前一点出发，到了珠海的出租屋后，我得多收拾几套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以便过中山之需。
我没从家里捎带任何的东西下去，那怕是家里提前包好的一个粽子，一块年糕。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拿着烫手的，也包括母亲要给我当路费的几百块钱。我是个很记仇的人，昨天你对我骂骂咧咧，今天就想像个没事人一样对我又嘘寒问暖，关心之至，我是不会接受的。
广东很多工厂，企业都选择在初八开工，图个吉利。但也有不少是初十才上班的，这里面也有不少人想选择错峰出发，错开拥堵的时间段。但是这样做的人多了。所以路上还是和往年一样拥堵。
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若作平时，四五个小时便可以到达终点；重大节假日的话会延后一两个小时；过年的话，直接翻倍。这也是我一直都没有买车的原因，不光没买车，连驾驶证我都懒得去考。妻子倒是早两年就考了驾照，嘴上一直念叨着想要一台车。
到达珠海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坐了八九个小时的顺风车，腰酸得厉害，尤其是一直需要曲着的双腿，下车的瞬间都差点让我站不稳了。
我在路边的一家粉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因为坐那么长时间的车，走走停停的，已经让我没有了什么食欲。考虑到饿着肚子的自己是睡不了觉的，多少也要吃点东西进肚。
真的累了！回到出租屋后，我直接躺在床上就睡，之后的事等睡醒之后再想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电话的铃声把我吵醒。我很不喜欢睡着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我拿起手机一看，是小舅子的号码，我本能是想发火的，但是看到是小舅子的电话，也就接了。
“喂，阿林，你到这边啦？”电话那头小舅子这样问。
“到了，”我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原来我也没睡多久。
“九点半左右到的。”我告诉小舅子。
“要不要吃宵夜？你吃过东西没有？”小舅子问。“一会我们要不要出去吃点宵夜？”
出租屋不远的地方晚上都有很多宵夜摊，小舅子租的房子和我是在同一栋楼，只不过是我在三楼，他在四楼。
“不用了吧，我刚到一会，坐车累了，想睡一觉先。”我推辞了小舅子的邀请，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实在没有胃口。
“哦，那你休息好先。明天中午上来吃饭，我休息。”小舅子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舅子比我早两年到珠海，他是做厨师的，我当场选择进厨房，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到他是厨师，认为做厨师的能做各种各样的菜，不同的是他出来的时候是有师傅带的，而我没有。他妻子也在附近的电子厂上班，不固定休息。
休息了一晚，我精神好多了。中午的时候，我到小舅子的出租屋那里吃中午饭。小舅子亲自下厨，煮的是水煮牛肉和白切鸡。有熟人在一个地方就是好，有时候弄点吃的，麻烦一点的，可以喊一起吃，自己一个人怎么吃都没有那个味。
照例，我会和小舅子喝上两杯，聊一聊最近的状况。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中山？”小舅子问我，我下来之前跟他说过我下一步的目地的。因为他有私家车，我妻子让他帮忙送我过去。
“我打算明天再过，八叔那边初十才上班，我估计最快他也是今天才从家里过来。”我这么回答，其实有我自己的小心思，想多待一天在珠海这边。
“你不如今今天过去，我今天正好休息，明天我没空。你在中山还有认识其他的人吗？”小舅子看了一下我，带着试探的口吻对我说。我留意到他有点苍白的脸色和舒展不开的眉头，估计厨师这份工作对他来说也是够辛苦的，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原本我是打算到了珠海之后，休息个一两天，然后再约顺风车过去的。这样的话，我既不用麻烦小舅子开车送我过去，时间也由我自己把握。我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去麻烦别人的，但是我妻子提早跟小舅子说了这件事，这样对小舅子来说就相当于接了一个任务一样，只是什么时候去完成的事。
“我有个表弟也在中山，我大姨的儿子。”我想起了阿冰也是在中山那边上班，“就是不知道他现在从家里下来没有。”
“你打个电话问下不就知道咯！”小舅子的老婆在旁边插话。看起来，他们俩今天应该是有别的打算的，所以才那么着急要把我送过去先。
“我等下打电话给阿冰，顺便问下他住的地方离八叔那边的厂远不远。”
我真的很不愿意麻烦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亲戚也好，亲人也罢。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必须，马上要过去了。在家那么多天的烦心事已经够我受了，我只想能安静个一两天，而这好像都不行。
吃过午饭，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我拿出电话打给阿冰，得知阿冰昨天已经到中山了，今天已经上班。还有他住的地方离八叔的厂那边并不远。
那在我稳定下来之前，我可以先去阿冰那里先住一段时间。我不习惯住宿舍，自从租房住了之后，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住过集体宿舍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是我妻子打来的，我拿起来接。
“过中山了吗？”电话那头妻子问。
“还没有，现在还在珠海。”我不喜欢被这样催着我做某件事，但是我也要说实话。
“干嘛还不过去？你还在珠海这里磨蹭什么？”妻子的语气焦急起来，“趁今天我弟弟休息，叫他送你过去。”
“我东西都没有收拾好呢！”我有点无语了，这些人，一个个的比我还着急。
“收拾点行李需要多久？现在就开始收拾！我叫我弟弟等下送你过去。”
“你干嘛就那么着急让我过去啊？”我心里有气，势要问个清楚。
“我担心你在这边休息够了就不想去上班了！”妻子这样跟我说，是因为她知道我一个人在这边休息的时候会做什么。
我还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护的，但是我怕又谈到失业这个问题上，就不再说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小舅子在门外喊我。我打开门，小舅子俩口子都下来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小舅子进门就问，我留意到他穿的不是拖鞋，这是要准备去开车。
“正收拾着呢！我都不知道要带哪些东西过去。”我把从家里过来时背的背包拿出来，里面就几套衣服。很久不需要这样收拾行李出去，一下子想不起来都需要那些东西。
“衣服，被铺，牙膏牙刷，洗衣粉，洗发水这些咯…席子看你想不想拿。”小舅子的妻子在旁边回应道。
“漏了什么的话到那边再买吧！”小舅子看了一下我的背包，示意我另外找多一个袋子装被铺。
“等我稳定下来，我也会考虑在中山租房住。我想看看现在能不能提前带些什么东西过去。”我知道小舅子的私家车空间有限，但是也能带几样不太大的东西。
“那是后话！谁知道你能坚持多久，能坚持做过三个月后再考虑那个问题吧！”小舅子的妻子有点不屑地笑，想必他们都知道我待在这个出租屋这里有多久没有工作了。楼上楼下的，开个门都能听见，或许我的妻子也是从他们这里了解到我有没有上班的。
被这么说，我感觉我像是受了屈辱一般，有点无地自容。小舅子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帮我收拾行李。
“这次过去是学东西的，不同在这边的电子厂流水线，这边的工作换哪间厂都是一个模式，换汤不换药的。”我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试图为自己之前的摆烂打掩护。
“别人都做得，你为何就做不得？”我的话让她更加不屑，甚至都有点嘲讽的意思了。
“收拾好了！”小舅子把我的被子放进一个袋子里后说，“去拿一个桶，把洗衣粉，洗发水，沐浴露这些放在桶里面，然后再拿几个衣架…”
我照做了，等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好，也有几大件了，一人拎着一件就下楼。
“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开车。”小舅子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可能他的车就停在附近。
有些事情我想问的，但是鉴于小舅子老婆已经那样看我，我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或许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我们刚才喝了酒啊，他开车过去不怕被交警查酒驾吗？”我突然想起来中午饭的时候，我和小舅子喝了几杯啤酒。恍然大悟般地记起了酒驾这两个词。
“白天应该没人查！晚上才查酒驾的，一会都走高速，没有交警。”小舅子的妻子倒是淡定得很，看来即使她还没有考驾照，但是自己家有车了，也没少出去外边游玩。
“那就没事了。”半年多摆烂，我都有点害怕突然而来的工作，而且还是在一个我之前未曾到过的城市：中山
“阿林，你把你表弟的位置微信发给我，我导航。”小舅子把手机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手机支架上，对我说。
车已经出发，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车窗外穿梭而过的一幕幕景象。不繁华的街道和一间间各式各样的商铺，到了晚上它们都会用不同颜色的灯光装点；上了高速，景象又变了，变成了许多矮小的房屋和为数不多的植被，大片的水塘像纸上画的格子一样，被一条条数不清的线划开，远处的白鹭停落在那些水塘边上，又总有几只在天蓝地绿的地方飞起来，为这些景象做最美的点缀。
在珠海，乘车看窗外的风景真的是一种享受。我来珠海这么久，少有机会这样有心情欣赏这些，今天天气又好，万里晴空的蓝色看着就让人心情放松。
“阿林，你去中山那边是学数控吗？”小舅子突然的发问把我的思绪从窗外拉回到车内。
“是啊，具体是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对这些东西了解吗？”我回答道
“他以前读职中，学的就是数控。”小舅子的妻子在副驾驶说，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我并没有读过职中，甚至连初中都没读完。
“以前在学校学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多数是理论，实操很少，那些机器比你我的祖父还要老！”小舅子边开车边说，话里话外也有点花了冤枉钱又学不到有用的东西的感觉。
“我们村上也有几个是做数控的，好像是做零件加工之类的，做了有好多年了。”小舅子村上的人我不认识几个，不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可能是他以前的玩伴或同学吧。
小舅子的话里并没有暗示我要学的行业有没有前途，也许他接触的也只是皮毛而已，或者皮毛都算不上。
“我们以前在学校的机器还要用手摇的，不知道外面的机器是否已经不用手摇了。”小舅子从他的车门出拿了几瓶咖啡饮料，递给我一瓶。看来他也很困，不然车上不会备这些提神醒脑的东西。
“现在厨师也不好做了，店里都没有什么生意。”小舅子喝了一口饮料，然后缓缓地说，“我现在都经常休息，休息的时候就开车去接单，跑滴滴。”
“干嘛那么拼啊！”我有点心疼小舅子这样做，他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但是也终究是个血肉之躯。
“这车，每个月还要供三千多，不拼，哪来的钱去供？还有房租，水电费加日常生活开销…”小舅子的话里也尽是无奈，他一年前贷款买的车，要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会建议他不要买车先。他们俩结婚到现在也有几年了，还没有孩子。
买车的事，我想十有八九有小舅子妻子的怂恿，女人嘛！有钱就想着享受，债务不用她背，各项开销都不用她出钱。结婚几年，除了得过一次宫外孕，很难自然怀孕，平时饮食又不注意，她是越来越胖了，而小舅子则越来越瘦，出现这种反差，我甚至怀疑她有没有关心过他。现在车上三个人，也就她坐得最舒服。
目地的距离珠海不算远，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后，已经到达中山。中山这个地方我听过无数次，但是位置就和我们广西的梧州一般，知道这个地名，但是在哪里就只有去过的人才说得出来。和珠海想比，中山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老旧，有点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照相馆里的背景版，黄昏。目所能及的是不高的建筑和厂房，连路旁的树都无一例外地染上了一片灰黄，很难想象这座以伟人名字命名的城市到如今发展得如此缓慢。
车缓缓地开进了路旁的一条小路，路旁有一座蓝色的铁皮棚，里面传出阵阵机械的轰鸣声。我知道是要到目地的了。
“到了，阿林你可以打电话给你表弟，跟他说你到了。”小舅子下车后，从裤袋里掏出烟包，递给我一根。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阿冰的电话。
“喂，表哥，你到了吗？”电话里面听到更加清楚的机械轰鸣声，几乎快淹没他的声音了。看样子，阿冰就在旁边的这座铁皮棚里上班。
“刚到，我们现在应该就在你们厂外面。”我怕声音小了，电话那头的阿冰听不见，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我等下五点半下班，现在五点了，还有半个小时，今晚不用加班。”阿冰在电话里面说，半个小时很快，我们可以等他。
“你表弟就在里面上班吗？”小舅子好奇地问。
“应该是的，他说他五点半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说话间，我留意到这个地方旁边就有一个类似高铁站一样的建筑。
“那个应该是高铁站吧！”我指了指那座建筑。
“是高铁站！中山没听说有地铁。”小舅子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列从里面驶出的列车，伴随着一阵阵隆隆声，开往不知哪个方向。
“这里到广州南应该也不远。”小舅子的妻子在一旁说话，他们俩以前在广州番禺住过。“以后你想去广州方便哦！”
广州，这个我第一次出来工作就呆在那的城市，我在那呆了有十几年了，有太多的回忆。不过，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有什么理由回去。
“不知道这里到八叔那边有多远？”
阿冰在这里上班，他租的房子肯定就在附近。而我短时间内要和他一起住，要是我去上班的地方离这边太远的话，可能我还是得住宿舍。
“要是远的话，你就先住宿舍呗！”小舅子说。
“但愿不远，我不太喜欢住集体宿舍。”我这样回答又引来小舅子妻子的嘲笑。
“轮到你不喜欢吗？工作需要你住宿舍你还有得选吗？你实在不习惯的话，你到时候可以租房，中山这边租房贵过珠海的。”
眼下我确实没得选，就是考虑租房也得稳定下来之后。租房例牌都是一压一租，我到现在为止浑身上下都拿不出一百块钱。
这时候，我看到阿冰从铁皮棚里面出来了。
“厂里想让我加班的，我不加…”阿冰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自己工作的吐槽，看样子，他的工作并不轻松。他留意到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他之前没见过的人，一下子有点怯场了。
“阿冰，这是我小舅子，还有他妻子！”我介绍道。
阿冰有点尴尬地望向小舅子他们俩，微微地点头。
“都是自己人！不用紧张。”小舅子温和地说，递给阿冰一根烟。
“我不抽烟。”阿冰确实不会抽烟，我作为十几年的老烟鬼也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学抽烟。
“表哥，你先到我租房那里把行李放下吧。”阿冰提议道
“好，你租房离这里远吗？”我点头同意阿冰的提议。
“不远，走路三分钟。我平时上班最多提前五分钟出发。”听到阿冰这么说，我就决定和阿冰走路去他租房的地方，因为这么短的距离。
小舅子他们俩则在后来开车慢慢跟着我们。
阿冰带着我从他上班的铁皮棚旁边拐个弯就进入一个看似工厂大门的地方，老旧的瓷砖墙上还能看到一些字残留的痕迹，从字迹上来看，这以前应该就是某个机械制造厂。
阿冰的宿舍确定很近，出了那个厂大门就到了宿舍楼下。小舅子把车停靠在一旁，然后帮我把行李拿上阿冰租的房间。这是一座整齐排列着房间的三层建筑，每个房间都是门对门，中间是过道。这样布局的基本也可以断定这里以前是某工厂的集体宿舍，只不过工厂搬走了之后，房东重新装修出租的而已。
阿冰租的房在三楼，推门而入看到的是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和一个木衣柜，房间不大，这两样东西都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铝制的一扇门，隔开着门外的小阳台，卫生间。
我把行李放在上铺，开春的季节虽然在南方来说并不算冷，但是我看到阿冰睡的下铺依然铺着凉席和一张薄薄的丝棉被，可以想象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得卷缩成什么样。
“我们出去吃饭吧！”放下行李后，我提议出去外面吃饭，顺便也看看最近热闹一点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多远。
“这边附近都没有什么吃的，都是快餐一类，难吃得要命！”阿冰很是不满地说。
“那稍远一点的地方呢？有没有饭馆之类的…”我想这个地方偏僻，也确实难有什么像样点的饭店，餐厅。
“要去到市场那边才有些餐厅，饭店。”
看来阿冰对这一带也是很熟悉了，他休息的时候应该也常到外面逛。
“在哪里，你定位给我。”小舅子对阿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