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武时代

第一节 统一北方

晋孝武帝太元元年(376)，前秦皇帝苻坚发兵攻打鲜卑拓跋部建立的代国，代国灭亡。太元十一年(386)元月六日，十六岁的拓跋珪在牛川（今内蒙古自治区兴和县西北东洋河南）召开部落大会，宣布继代王位，宣告代国正式复兴。四月，拓跋珪改称魏王，国家改称魏国。史称拓跋珪建立的魏国为北魏。后来，拓跋珪将都城迁到盛乐（今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县之北的和林格尔土城子遗址），之后又迁到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

太元二十年(395)十一月，拓跋珪亲率大军，在参合陂（今内蒙古自治区凉城县东北，一说在今山西省阳高县）突袭慕容鲜卑的后燕大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从此，后燕一蹶不振，北魏逐渐入主中原。拓跋珪之后，拓跋嗣继位，拓跋嗣之后，拓跋焘继位。

北魏始光四年(427)，拓跋焘亲率大军，攻占了十六国之一胡夏国的都城统万城（今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城北，因其城墙为白色，当地人称白城子）。

北魏太延二年(436)五月，拓跋焘派大军灭了十六国之一北燕。到太延三年(437)的时候，中原大地上仅剩北魏、南朝宋和北凉三个主要政权并立。雄心勃勃的拓跋焘把目光瞄准了北凉（首府为姑臧，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

这时，北凉首领为河西王沮渠牧犍，拓跋焘和沮渠牧犍还是亲戚关系，互为妹夫：沮渠牧犍的妹妹兴平公主嫁给了拓跋焘，拓跋焘的妹妹武威公主嫁给了沮渠牧犍。在古代，互为岳父的情况都有，互为妹夫更是见怪不怪。

沮渠牧犍废掉了王后李敬爱（原西凉王李暠之女。李暠是李渊的先辈。421年，北凉灭西凉），立武威公主为王后。北魏强大，沮渠牧犍向拓跋焘称臣进贡，并把世子沮渠封坛送到平城作为人质。

沮渠牧犍的嫂子李氏非常美艳，沮渠牧犍和她有了奸情。李氏同时周旋于沮渠牧犍兄弟三人之间。李氏嫌武威公主碍手碍脚，和沮渠牧犍的姐姐商议之后，于太延五年(439)四月的一天，在武威公主的饮食里下毒。武威公主中毒后，病情加重。这事传到了拓跋焘的耳朵里，他急忙派最好的御医，骑快马星夜赶往姑臧，把武威公主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拓跋焘得知原因后，命沮渠牧犍把李氏送到平城。沮渠牧犍知道李氏这一去肯定不得好死，拒绝交出李氏。沮渠牧犍给了李氏足够用的金银财宝，派人将她护送到酒泉（今甘肃省酒泉市），隐藏了起来。

拓跋焘大怒，准备趁此机会踏平北凉，统一北方。他首先征求首席谋士、司徒崔浩的意见。

崔浩建议道：“沮渠牧犍不臣之心已经显现，不能不除掉他。前几年我国北伐蠕蠕（柔然），虽然收获不大，但折损也不多。当时出动的军马共有三十万匹，加上来回路上死亡的，还不满八千匹，而每年因病等自然死亡的，都不少于一万匹。沮渠牧犍不了解实情，认为我们实力大损，短时间难以恢复，不会现在发动攻势。如今我们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军突然抵达其境内，他们一定会惊慌失措，自乱阵脚，必会被擒住。且沮渠牧犍本人生性懦弱，品行低劣，他的弟弟们又非常骄横，他们弟兄争权夺利，已经造成人心离散。近几年，天灾地震都发生在秦、凉地区，上天也有意使他们灭亡，请陛下速速发兵。”

崔浩的话正合拓跋焘的心意，他点头道：“爱卿好主意，与我不谋而合。”于是拓跋焘命令召集文武大臣到太极殿的西堂（太极殿有东、西二堂）议事。

弘农王奚斤等三十多人议论说：“沮渠牧犍领导的是西部边陲的小国，虽然内心并不是对我们真正臣服，但历年来的进贡也是连续不断。陛下把他当作藩属国，还把公主嫁给了他，陛下应该宽恕他的小罪过。我军去年才征伐蠕蠕，人困马乏，元气还没有恢复，不宜再大规模用兵。且听说那里土地贫瘠，大多是盐碱地，难以找到水草，我军到达后，不能长时间逗留。一旦我们出动大军，他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我军将陷入危险境地。”

之前，崔浩与尚书李顺有嫌隙。李顺曾经出使北凉十二次之多，收受了北凉不少好处，在拓跋焘面前说了北凉不少好话，替北凉消灾免祸。崔浩得到消息后，报告给了拓跋焘。但拓跋焘认为李顺能力强，并不理会这些传言。

这次讨论西征北凉，李顺又帮北凉说话，他和另一尚书古弼都说：“自温圉(yǔ)河（今甘肃省皋兰县附近黄河河段）以西至姑臧，地上全是开裂的枯石，根本不可能有水草。据凉人说，姑臧城南的天梯山（今甘肃省武威市西南）上，冬天积雪达一丈多深，春夏的时候积雪融化，汇流成河，凉人储存后用来灌溉农田。他们听说我军到达，必定会掘开沟渠，让水流尽，断绝我们的水源。环姑臧百里之内，不长草木，军队不能久停。我们同意弘农王等人的意见。”

拓跋焘一看这么多人反对，就让崔浩与他们辩论。奚斤等人自然辩论不过崔浩，到最后理屈词穷，只是说：“那里没有水草。”

崔浩是大才子，博览群书，他引用古书道：“《汉书·地理志》上说：‘凉州之畜，为天下饶。’如果凉州没有水草，又如何饲养牲畜？再说汉人总不会在没有水草的地方筑城郭，建立郡县居住生活吧？天梯山的雪融化后，不过是被干枯的沙石吸收，又怎么能够灌溉得了数百万顷农田？这是骗人的鬼话。”

李顺搭话道：“耳闻不如目见，我亲眼所见，你不过是纸上谈兵，你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进行辩论？”

从职务上说，李顺是下级，崔浩对李顺敢如此顶撞自己非常恼怒，说道：“你们收受了钱财，所以才会替沮渠牧犍说话，我没有亲眼所见，就能被欺骗得了吗？”崔浩此话一出，注定和他们结下死仇。

拓跋焘听到崔浩的话，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面带怒容，严厉斥责了奚斤等人。拓跋焘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对他们可能收受沮渠牧犍的贿赂而怒；二是让他们闭嘴，不要对出兵再提反对意见。

果然，奚斤等人不敢再多说话。于是拓跋焘命令出兵讨伐沮渠牧犍。

太延五年(439)五月十四日，拓跋焘亲自在平城西郊检阅军队。

六月十一日，是个黄道吉日，拓跋焘命侍中、宜都王穆寿辅佐太子拓跋晃监国，处理留守朝廷事宜，又命大将军、长乐王嵇敬和辅国大将军、建宁王拓跋崇率领两万大军，驻守漠南（戈壁沙漠以南、阴山以北地区），防止柔然进攻。拓跋焘亲率大军，出兵凉州。

拓跋焘从云中郡（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渡过了黄河，于七月七日到达上郡（今陕西省榆林市东南）的属国城（汉旧城，汉置属国于边郡用来安置投降的匈奴人）。

七月二十七日，拓跋焘命抚军大将军、永昌王拓跋健、尚书令刘洁、常山王拓跋素担任前锋，两路同时开拔。命骠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丕和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后继部队。平西将军源贺原名叫秃发贺，是原南凉王秃发傉檀的儿子，南凉被灭亡后，他投降了北魏，被赐姓源。他对凉州地界熟悉，拓跋焘特命他作为向导。

拓跋焘问源贺：“源将军是凉州人士，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应该比较熟悉，你有没有进攻方略？”

姑臧城曾经属于南凉，后来被北凉夺取。源贺回答道：“姑臧城旁有四个鲜卑部落，是我祖父的旧部，当年我祖父待他们不薄，我愿意只身前往，宣扬国威，晓之以利害，他们必定会争相投靠陛下。外围清除，姑臧就成了一座孤城，拿下它就易如反掌了。”拓跋焘大喜道：“此计甚妙，就劳烦爱卿走一趟。”

源贺先后到达姑臧城外的四个鲜卑部落，介绍自己的身份。部落酋长们感怀往事，伤心落泪，在源贺的劝说下，纷纷投靠了北魏，有多达三万多个帐篷。

那么问题来了，当初拓跋焘准备出兵凉州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咨询源贺的意见呢？毕竟他对那里这么熟悉。可能当时源贺不在朝中，也可能源贺不是核心幕僚，没有资格参与辩论。总之，历史上就是那么记载的。

八月二日，抚军大将军、永昌王拓跋健缴获了北凉的牲畜二十多万头。

沮渠牧犍得到北魏大军压境的消息，大惊失色，对左右说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

沮渠牧犍征求臣下意见，有人说出城请降，有人说要据城固守，议论纷纷。王府左丞姚定国说：“大王千万不能出城，出城后必凶多吉少，我们应该火速派人请求柔然发兵相助，柔然大军一到，我们再内外夹击，拓跋焘必会望风而逃。”

沮渠牧犍采用姚定国的计谋，派人骑快马向柔然求救。他又派弟弟、征南大将军沮渠董来率领一万多人马，在城南迎战北魏军。但北凉军早被吓破了胆，一触即溃，一万多人丢盔弃甲，争相逃命。不过，北魏尚书令刘洁在当天出兵之前，请卜者卜了一卦，说今天日子不吉利，于是他鸣金收兵。沮渠董来狼狈地逃回姑臧城中。

拓跋焘得到回禀，对刘洁痛恨不已，这也为刘洁的悲惨结局埋下了伏笔。

柔然接到北凉的求救信，采取“围魏救赵”之计，对北魏的边境发起进攻。沮渠牧犍得到消息，坚定了固守城池的决心，他认为不久之后，北魏军必将撤走东还，去迎战柔然。当时兵源不足，沮渠牧犍就把一众僧人也组织了起来，加入了姑臧保卫战。拓跋焘率军到达姑臧城外，看到城外水流潺潺，长满各种水草，这才知道是李顺收受了北凉的好处，故意说谎，由此内心深恨李顺。

拓跋焘对崔浩说道：“崔爱卿所言不虚，今天得到了验证。”崔浩反应淡定，回答道：“臣所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欺骗之言，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之前太子拓跋晃也认为姑臧外没有水草，拓跋焘专门给他写了一份诏书，告诉他说：“姑臧城西门外，有泉水流出，跟城北的泉水汇合，水势之大，如同河流。除了滋养水草、灌溉农田，其余的流入了沙漠，姑臧城外并没有干燥贫瘠的土地。特颁布这份诏书，消除你的疑虑。”

往往堡垒更容易从内部攻破，沮渠牧犍兄长的儿子沮渠祖率先逃出姑臧城，投降了北魏。接着，九月二十五日，沮渠牧犍的另一个侄子沮渠万年也率领部众投降了北魏。姑臧城内顿时炸开了锅，大家或出城投降，或四散奔逃。

沮渠牧犍觉得再也无法坚守，识趣地命人绑住他的双手，率领文武百官共五千多人，出城向北魏投降。拓跋焘接见了沮渠牧犍，亲手为他松绑，以礼相待。

北魏接管了姑臧城内百姓共二十多万户，以及仓库中不可胜数的奇珍异宝。至此，十六国的最后一个国家——北凉，正式亡国。北凉共立国四十三年。

从304年氐族成汉与匈奴汉赵（前赵）建立算起，至439年，历时一百三十六年的十六国时代，正式画上了句号。在这一百三十六年中，前秦短暂统一过北方，如今北魏再次统一了北方。

拓跋焘命乐平王拓跋丕和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守凉州，然后把沮渠牧犍宗族及官员百姓、僧人等共三万户迁到了平城。迁到平城的僧人中，以释玄高大师名气最大。柔然也被击退了，损失了一万多人。

顺便交代一句，回到平城后，拓跋焘让李顺评定官员等级，李顺收受贿赂，拓跋焘知道后，和他新账旧账一起算，命他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