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特殊军营（二）。
“高振，给信号。”
龙章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的对车厢里的高振说道。
“收到！”
高振从车厢里跳了下去，走到对面上坡脚，伸手在草丛中猛地拍了三下，便回车厢里边去了。
“这是什么信号啊？直接看不懂。”
李九春暗自腹诽道。
龙章和牛大奎根本就当没看见他的惊讶和疑惑不解地表情，十分警醒地一直注视着四周围的情况。
不一会，半山腰的茅草丛里边便露出来了一个人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缩回去了。
他是戴着一顶插满了树叶和黄草的帽子，应该是头盔，所以上面的树叶和茅草才会那么整齐。
李九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自顾自地逗弄起他怀里的小花猫去了。
不一会，山脚接近地面的一大片草皮子突然间地从中间裂开了。
李九春再也不淡定了。
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似乎要滑坡的山体，正要喊龙大哥和牛大哥时，只见那裂开的山体微微动了一下，噶啦啦便向两侧给掀开了去。
李九春捂着嘴，目瞪口呆了起来。
原来，是两扇大铁门。
门外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都长满了茅草和小植株的灌木丛，而打开来的那一面，亮堂堂的钢板耀眼无比，每一扇门都有两个背着长枪的士兵正弓着老腰往外推。
显然，这两扇门很重，他们这样推着也是十分地费劲。
李九春看着他们绷得笔直的小腿，知道这四个，只怕也是某个知名大山里跑下来的高手了。
再一细看，大门里边还有一道栅栏。
栅栏前面堆着一些沙石布袋，布袋上面正架着几挺李九春在无名山坳里见过的重家伙。
每一个重家伙的后面，都趴着两个士兵，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外面。
对于李九春他们的到来，根本就如同没看见一般。
在栅栏的两侧，分别笔直地各站着一排士兵，都是长枪在手，傲然挺立，没有一个是精神萎靡的。
好家伙，这才是间谍基地好不啦！
李九春被震撼到了。
原来是个大洞，洞穴往里看去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两侧的石壁被上了一层水泥浆子，看起来有些像是岩浆。
牛大奎驾驶着汽车，慢慢的开了进去。
刚刚见到点点滴滴的太阳光，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车灯照耀在黑暗之中，看不太远。
不过李九春还是发现了两侧偶尔出现的石壁凹槽里边，有士兵荷枪实弹站立其中。
见了汽车，都行了个军礼。
龙章每见一个，也会示意性地回一个军礼。
汽车在山洞里边慢慢前行，不一会便看到光亮了。
牛大奎熄灭了车灯，把车开了过去。
原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停车场，里边少说也有十几辆卡车停在那里。
最里边停着一辆十里铺路上见过的那种绿色敞篷吉普。
李九春仔细一看，车牌都是黑字头红数字尾巴。
“军021”李九春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了。
这吉普车的号比十里铺那个，明显的要小得多。
“你还懂这个？”牛大奎把车停稳，笑呵呵地同李九春说道。
“在从上海逃回来的路上见过一辆同样的小汽车。”
李九春答应道。
“全体都有，下车。回营房，休息待命！”龙章大哥笑呵呵地伸了个懒腰，扯开嗓门就喊了一嗓子。
“是！营长。”
车上的人齐声答应道。
紧跟着便是噼里啪啦下车的脚步声，不一会人都走远了。
李九春再看时，里边竟然不是点的煤油灯，也不是蜡烛。
而是在大上海一个剧院里边见过电灯泡。
我的天啊！这里边竟然有电？
“还不下车，滚回去睡觉，还愣着干嘛？”
龙章踢了牛大奎一脚，吼道。
李九春突然间地回过神来，还以为龙章大哥是在说他呢。
可一回头，便见牛大奎大哥一脸毛胡子抖擞着，无比谄媚讨好地看着他和龙章大哥，有些不要意思地同龙章大哥说道：“营长，我送他过去。”
“滚犊子！晚上还有任务，你不去睡觉，想晚上把弟兄们都给害了还是咋滴？滚犊子滚犊子，别嬉皮笑脸的，我命令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睡觉。马上消失，立刻！”
龙章故作生气似的对他说道。
“营长，午饭时间记得要喊我啊！小兄弟，回头大哥带你四处逛逛去哈！我先滚回去睡觉去了。我的大营长，吃饭记得叫我。别又给我留饭，让我饿着肚子睡懒觉了。记着啊！不然的话，咱们这兄弟就没得做了。”
牛大奎冲李九春挥了挥手，把车熄了火，说完便推开车门走进黑暗之中去了。
“看把你能的，还兄弟没得做了？”
龙章冲他那挪下座椅的屁股墩又虚踢了一脚，笑骂道。
“兄弟，咱们也下车。你跟着我，我带你去见大哥。”
见李九春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回头跟他说道。
汽车进山洞这一路上，李九春发现了一个小细节。
但凡是趴在栅栏后边沙袋墙上的枪手，见了汽车都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个雕像似的。
而背枪站立着的，一个不落都跟汽车敬了一遍礼。
一路上龙章大哥没少回敬军礼。
这手，不酸吗？
李九春答应了龙章大哥一声，便推开门下车了。
他们前脚刚走，汽车那一片便又漆黑一片，电灯泡全被人关了。
只留下了一条装在洞壁石墙上面的十米一个的昏黄灯泡，隐隐约约的照着他们前进的脚步。
走到一个军绿色帐篷的前面，龙章同李九春小声地说了句等他一下后，便敲了敲帐篷的门帘。
“进！”
里边传出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报告团长，任务顺利完成。跟你计算的差不多，在团山段遇到了埋伏。不过他们来得太仓促，手忙脚乱的被高振他们给全歼了。这里边就有……就有……。”
进去后的龙章一改先前霸道彪悍风格，言语音声之中早变成了一个小乖弟了。
“龙章，你小子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利索了呢？嗯，就有什么？”
那个中气十足的男子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
话说，这就是娟子大哥，我大舅子了吗？
战笑天，这名字可是够狂啊！
若是个唯唯诺诺的家伙，只怕是也配不上这么霸气风光的名字的啦！
“团长，你跟我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从龙章的话语里，李九春就已经猜到这大哥只怕是已经上去拖自己大舅哥去了吧！
李九春整理了一下衣服装扮，笔挺地站在帐篷外面的灯光下面，一脸的严肃认真对待的样子。
这个模样，差一点没把拖着自己大哥掀开帐篷门帘刚刚迈出腿来了的龙章，给整懵逼了。
“大哥，你看看谁来了？”
龙章笑呵呵地对身后的战笑天说道。
“谁？这位小兄弟是谁？你咋不报告就给他带这里边来了呢？”
战笑天看了看笔挺站立着的李九春，有些不解地问龙章道。
“你兄弟呀！你不认识了？啊娟叫他来找你的，被高振的两个朋友在蓝天镇给遇上了，就给你带过来了。”龙章看着一脸不解的顶头上司，赶紧把情况都跟他如实报告了。
这哥俩，得是有多少年没见面了这是？
咋都不认得彼此了呢？
“滚犊子！你要是敢把间谍给老子带进来了，看老子一会不毙了你。”
战笑天发飙了。
李九春见了，也不敢再装了。
你妹的，这兵老子还不想当呢！
哪有江湖里边快活自在啊！
小花猫也早乖乖的有模有样的蹲守在李九春的脚边去了，俨然就是一个在陪着主人一起等候上峰来检阅的小兵猫一枚。
它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发飙的战笑天。
跟小娟主子一个样，只是多了几分英豪气概。
胳膊肘也要粗壮得多，个子高了不少。
“战大哥，我是娟子姐姐的小师弟。是她和战大叔他们让我代她们来看望大哥的，有信给你。”
李九春把阿娟金镶玉吊坠和书信一起递给了战笑天。
一看见吊坠，战笑天便眼眶湿润了起来。
“随我进来吧！龙章，滚回去睡觉，下午饭后叫上你的部下，咱们开个会。”
战笑天同李九春和龙章说道。
“得嘞！不死就好。谢谢大哥不杀之恩！”龙章嬉皮笑脸的答应着，小跑进了黑暗之中去了。
李九春抱起小花猫跟着战笑天进了帐篷，只见里边一张长桌上面，摆着一个好大的沙盘，上面插满了青天白日小旗。
桌旁笔挺的站着几个军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团座，我们先回。这件事，下午开会时咱们在一起讨论吧。把龙章那小崽子叫上，可能结果会出乎大家的意料。”
一个戴着眼睛的书生模样的军人给战笑天敬了个军礼，得到了他的许可，带着其他几个人就告辞出了帐篷。
“这边也要打仗了？”
李九春吐出了一口浊气，叹息道。
“这边一直在打仗，不过是你看不到的战争。间谍门和军统门，官僚主义和资本主义，以及民间各种流寇，甚至是军阀余孽，等等等等，那可都是看不见的战争啊！”
战笑天拉过来一个长凳，给李九春坐下，将桌子上面的茶碗里的茶倒如水桶，拿起桌子下面的水壶，就给他倒了杯热茶水，不急不慢的对他说道。
“哦！我来时的路上，见识过了。一个叫酒井的日本小娘们，被我连同她的老巢都给一锅端了。”
李九春捧着茶碗，看着桌面上沙盘上面密密麻麻的青天白日小旗，随口说道。
“九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战笑天拆开妹妹的书信，借着昏黄的灯光，随口问道。
“啊……？”李九春被问懵了？
咋叫我九哥呢？战大哥这是神仙还是咋滴，我都没告诉他我叫什么啊！
完犊子了。
我在大哥面前，那能这么屌呢？
九哥是大哥叫得，我自己当得的吗？
“大哥，不用。我在车上睡过了。这……我这称呼……！”李九春吓得赶紧站了起来了。
这九哥谁叫都没事。
哪怕是师傅师娘喊着玩都行，可战大哥不行啊！
一则他是娟子的大哥，也是自己的大哥。
二则，他可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啊！
他能叫，我自己可不能认。
他，才是大哥。
“娟子在信上说了，她和你是夫妻。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人前我是大舅哥，人后自己家里你还是九哥。”战笑天笑呵呵地一边看着娟子的信，一边同李九春说道。
李九春还想争辩。
可看着战大哥看着看着的，眼角就流下来了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他不敢再说话了。
眼眶湿润的猛喝了一口茶，被烫得立即丢下茶碗，痛得他嗷嗷叫了起来。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战笑天乘机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强做笑脸责备他道。
“跑了一个，是个扛着歪把子的家伙。我那晚在夜庙外面听到了他们叫他少佐。是开车向上海方向跑的，我没用，那晚的事过后，昏了两天。唉……！我真该死。”
李九春泪眼婆娑的就低低地抽泣着哀嚎了起来了。
我这是天煞孤星吗？
小时候没了爹娘，后来好不容易遇上了师傅师娘，又没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媳妇，丈母娘和老丈人，突然间地又都没了。
李九春越想越难受，不免就浑身颤抖不已了起来了。
无声的哭泣，是这个世界上最痛的哭泣，没人能懂。
战笑天一把将他的头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用他同样微微颤抖不已的大胸膛给他做着依靠，声音同样颤抖的对他说道：“别哭，九哥。国家多灾多难的年头，咱们这点事都不算什么。至少，咱们家里还有你和我两个人种。黄河一带，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长江上游的湖北境内，一样有不少人家一夜之间就被大水吞没了。咱们家，算老天爷开眼的啦，没有让我们全家灭绝。别哭，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要轻易落泪。要哭，等国家稳定了，人民生活幸福了，海岸上面的敌人都打退了，上海租界里边的洋鬼子们都赶走了，咱们哥俩一起去老爸老妈和阿娟她们的坟头上大哭一场去。听话，别哭！”
战笑天话虽如此说，可看着妹妹的信，他不免悲从中来，想着国家的前途，想着面前这个还没成婚就成了孤影的可伶人，不免就越发的悲伤逆流成河了。
“砰”的一声，桌子一角应声落地。
“国恨家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非君子，九哥，与君共勉！山河破碎又经年，望苍穹处处狼烟。叹我辈书生气短，枉来了一趟人间。天道艰难江河怒，不眠人争入幽冥。弃笔从戎已三载，踏平楼兰太平日，与君归乡话桑麻。”
战笑天怒目圆睁，看着面前的沙盘，不停地拍打着桌子。
振动得李九春原本就已经在颤抖了的灵魂，越发地不淡定了。
小花猫也被吓得嗷嗷叫了起来，一头扎入李九春的怀里，把头整个的往李九春的心窝处直拱。
李九春知道，战大哥此刻的悲痛心情，一点儿也不亚于他。
不过，他似乎还算稳得住。
“哈哈哈哈！吓到你了没。大哥失态了，失态了。九哥，先住下来，回头我们再商量你的事情。当然，啊娟要我照顾你，你也可以先谈谈你的想法。这个不着急，你可以想好了再跟我说。就这样吧，咱们都休息片刻，一会吃过午饭我还有个会议要开。你就在帐篷里休息，后边有个床，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会。九哥，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得把规矩先跟你说一下。这个山洞，只许进不许出。嘿嘿！也就是说，进来就是咱们的人了。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战笑天的剑眉虎眼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缓缓的跟李九春说道。
一边说，一边就不以为然的就把娟子和爸爸妈妈给他的书信一把火给烧了。
李九春想要阻止他，可又不敢。
“大哥，我都听你的。”
李九春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道。
“这是什么屁话？你若不想当兵，大哥自然有办法送你出去。别忘了，杀敌不一定要当兵的。你一身的本领，更应该躲在暗处，去帮助前线的士兵们把隐藏在我国山山水水、深谷高山以及衙门高层里边的那些酒井同伙给一个个滴全部揪出来，还全军将士们一个干净纯粹的与敌人鏖战的绝对战场。别让咱们前线的士兵们，莫名其妙的再挨了不该挨的枪子。你好好想想，吃过饭我开完会，你也听过了再来决定你的去留。大哥不想让娟子她们的在天之灵不安心，也不想国家少了一个可以在黑暗深处插向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
战笑天恢复了往日的雄风，立即变得荣光焕发了起来，与李九春侃侃而谈道。
“我听大哥的，一会好好想想再定。”
李九春知道战笑天已经给他想好了去处了，就没再坚持什么，只管答应了道。
“好！那就这么定。我也要休息一会，这几天着实是有点累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我进来叫你。你去吧！”
战笑天掀起后面的布帘，把李九春推了进去了。
而他自己，则转身便趴到了沙盘上面，没多大一会就打起呼噜来了。
李九春躺在军用小床上面，辗转反侧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感觉啊娟她们，此刻就在床顶的帐篷布帘上面坐着，一起笑呵呵地看着他似的，心情十分的复杂而又难过。
大哥对他的鼓动性实在是太大了，他真的真的真的是很想上前线杀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