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最后一张照片·画“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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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张照片·画“相片”
我母亲一动完胃部切除大手术,我父亲的照料也随之升级,把母亲简直服伺成了国宝大熊猫。渐渐的,母亲消瘦的脸庞有了血色和光泽,气力也明显硬朗起来。
——“服伺”发音“卧伺”。那当地原住民称“不好服伺”的状态叫什么呢?可以用简单的两个音表示,“作刁”发音“造刁”。
明天就要开始第一次化疗了,趁着今天输液结束得早,也就下午两点的样子,父亲照例为母亲穿戴齐整,“我们出去走走吧。”母亲幸福地点点头。随后,父亲搀扶着母亲慢悠悠下床,再慢悠悠一道走出病房、步出医院后门。
——“慢悠悠”叫“慢腾腾”。
不是动了大手术吗?不是行走不方便?为啥不用轮椅呀?嗨,那时哪有啊,更别说无障碍过道了。好在外面的道路也以平地居多,少有台阶出现的。
父亲母亲两人手挽着手,亦步亦趋地逛向新场老街。一个一路不停的说笑着,一个一路静静的聆听着。
父亲今天陪母亲出去逛街的目的地特别明确,就是开在“三里长街”中段、新华书店南隔壁的那家“新场照相馆”。
那时的新场,我的印象里也就这么一家照相馆。若干年后,我的初中毕业照、高中毕业照都是在那里拍的,说独家经营不为过哦。哪像现在,不说遍地开花,简直是“全民皆为摄影师”。只要你愿意,一个人、一部手机就是一座影楼。
——“愿意”发音“虐意”,叫“想”。
进到了照相馆里面,母亲一脸的疑惑。父亲马上布满一脸的笑容,“娘子,开了刀,面孔瘦了,但面色好看多了,人看上去也精神了。拍张照片留个纪念,难得的。”母亲依旧安静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难得”叫“难板”发音“奈摆”。
如此嘻嘻哈哈、半哄半骗之间,我母亲拍了她一生中的第二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一寸证件照,依然是黑白的。
那时有彩色的照片吗?不清楚,应该有吧,但肯定贵多了。在当时,价格比较亲民的“彩色”照片还是有的,大都也只是在照相馆门口的大玻璃橱窗里才能看到,是拍好黑白照片后专门由照相馆的摄影师上色加工上去的,相当的鲜艳漂亮。即便这样,大多数人因为自身家境的清贫,根本舍不得再出这笔给照片化妆的费用的,个别格外追求“臭美”的除外哦。
过了几天,父亲从病房抽身出去取到了照片。当即马不停蹄地在老街上找了个画像的师傅,请他照着相片,把上面母亲的模样画到铅画纸上,并配上镜框。
——“铅画纸”发音“凯我子”:一种主要供碳素笔作画的硬质纸张。
有一天下午,父亲从医院赶回家,展开手中原本卷着的厚纸片给我们三兄弟看。哦,上面是刚画好的母亲的画像。听父亲说,照相馆放大的照片时间一长就褪色、模糊了,人工画的像存放的时间会长久些。
父亲低声地问我们三兄弟,“画得像不像?有没有需要改动的。有的话,还可以修正的。”
我盯着纸面上变大了的母亲的眼睛、鼻子、嘴巴……母亲的脸庞离我的眼睛是如此的近!画上的母亲,带着略显生涩的微笑,也在静静地、慈爱地看着我。母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荣辱不惊的面容上,分明透着丝丝的无奈和忧郁。我默默地抹起了眼泪,心里堵得慌。
没过太久,我泪眼婆娑地看到了这张完工了的画像。妈妈的画像,已被放进了配有透明玻璃的木镜框里。画上的“妈妈”,依然微笑着“端坐”在父亲为母亲用家里唯一的八仙桌设置的灵堂上,那么的恬静,那么的慈祥,又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寂……我永远三十四岁的阿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