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食谱(洋眼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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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酒 药及旅行(代序二)

佐佐木久子[6]

我第一次与奥野先生外出旅行,去的是千叶县的木更津[7]。自那之后,我就常常与他做伴,四处去旅行了。

记得那是1956年的盛夏时节,东京国税局在木更津举行管辖内的酿酒传人夏令营。我受到举办方的邀请担任演习课的讲师,便与奥野先生做伴一起前往。

那天,我手里举着写有“奥野先生”的纸牌子,在两国站[8]发车的火车上探身到车窗外,焦急地等待先生的到来。就在火车快要开的时候,只见先生边跑边擦着头上的汗水,终于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他转动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充满笑意地与我打了个招呼。这就是我与奥野先生的第一次会面。

在火车上,奥野先生先是讲了一些中国幽灵的故事,接着又献唱了一首《木更津甚句》[9],算是“见面礼”。看得出来,先生是个很活跃的人,而且还很贪杯。那天夜里,我们虽然十一点多钟才到达新宿,可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在新宿一带的酒馆一连喝了五六家。

没想到,这次机缘之后,我们一起出差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有一年的早春,早稻田大学的晖峻康隆先生,奥野先生,还有我,一行三人一起去北陆旅行。

不知为什么,晚上九点钟从东京发车的火车,居然没有餐车,而他们二位又都是有名的“饮者”。

“怎么会没有餐车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晖峻先生提议道:

“那我们就出去买罐装酒吧。”

奥野先生连忙嘱咐道:

“可别忘了买啤酒和下酒菜啊。”

于是,他们买来了一堆罐装的烧酒、啤酒。可是,还没等火车开到下一站就全都喝光了。

我不禁暗自惊叹:这二位真不愧是一对酒鬼啊!

更要命的是,二位先生都是夜猫子,夜越深,似乎精神头越好。

他们也知道,夜间在卧铺车厢里喝酒会妨碍其他客人的休息。所以,他们就把酒场搬到了车厢的吸烟室里。

我被他们指使得手忙脚乱。火车每停靠一站,我都得请列车员帮忙,着急忙慌地下车买酒。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行到达了目的地金泽。我总算松了口气,心想,这回该不用折腾了吧。可是,刚进“锷甚”旅馆,他俩又喝上了。这回喝的是啤酒,说是每人先来三瓶漱漱口。

白天没有什么事,他们就睡觉了。睡醒后,他们去泡温泉,说是“嗓子干了”,就要了杯酒润嗓子。喝完一杯来两杯,喝了两杯来三杯……就这样,不一会儿工夫,每人又是四五杯烧酒下了肚。

一路上,他们俩就这样以酒为伴。我作为他们的旅伴,却感到特别疲惫。

不过,在这次旅途中,最令我感到意外的,还是先生一天三顿不断地吃的那些药。那些药当中,有治胃病的,有治肝脏的,有治心脏的,有治血压的,还有补药……大约有五六种之多吧。

看着先生吃那么多的药,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劝他道:

“您吃那么多的药,对身体不好啊。”

听了我的话,先生轻松地对我笑笑说:

“我知道啊。我每天喝那么多酒,吃药有什么用?不过,你就放心好啦!”

我不以为然地回敬道:

“我怎么能‘放心’呢?世上哪有天天喝这么多酒的人!”

先生看着我焦急的样子,像是对我,更像是对他自己说道:

“也有医生劝我把酒戒了。可我觉得,人要是不喝酒的话,还活着干吗呢?”

“我吃药,目的是为了延长自己喝酒的时间啊。”

听他这么说,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不过,先生每天无论喝酒喝到多晚,都会坚持写稿子。

一天夜里,晖峻先生已经醉烂如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先生却还端坐在桌前,提笔作文。

我给先生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时,他像慈父般的嘱咐我道:

“你早点休息吧,要注意身体哦。”

现在,我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总觉得先生当时的身体就有些不对劲。

我最后一次与先生一起出差,是在他去世前一年(译者注:即1967年)的春天。那次是“青郊连句会”[10]举行的活动,全体成员前往京都采风。

当时,我与先生先大伙一步,前往京都安排活动事宜。

“乘新干线去啊,真好!”

先生缩着脖子,兴高采烈地说这句话的表情,至今还浮现在我的眼前。

据说在那个世界里,不需要担心什么,是可以放开酒量尽情痛饮的。先生,您请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