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背后有人
距地一万两千米，天碍层。
无明罡风肃烈，搅碎云也搅碎月光。
乙六号玄女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步履匆匆。
一身飞鱼服的郑玄笺抱着记事本一路小跑，神色焦急。一个没注意，差点和同样疾驰而来的马槊迎面撞个满怀。
眼看文官职位的郑玄笺脚下步子一歪就要摔在地上，马槊手指一个蜷曲，无形的丝线绕过郑玄笺不堪一握的腰肢，轻轻地一提，原本要摔倒的她就稳稳地站直了身子。
“冒犯了，郑大人。”马槊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不碍事。”郑玄笺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一点吴越口音，就像江南三月下的小雨。
马槊却没心情多听，矮着身子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了燕老的消息？”
郑玄笺没有作答，只是竖起一只葱白的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紧闭的大门。马槊见状连忙弯腰抱拳，默不作声地退至一旁。
郑玄笺正了正头上的幞头，径直走向玄女号的舰长室。
马槊也不废话，按着绣春刀就跟了上去，不远不近，正好半个身位。
笃笃笃，包着礼锡的大门敲起来声音沉闷，就像郑玄笺的心情一样。
“进。”一个清冷的女声自门内传来。
门外的二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门内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门内，两张黄花梨打的办公桌靠着墙摆放着，四个角上各自用铜钉钉死在了地上，桌子上摆着地球仪和各类地图文件。宽阔的取景窗外是寂静的夜空和四夷岛上星星点点的灯火。
办公桌后坐着清冷女声的主人。她同样身穿一袭飞鱼服，只是并未把头发扎起，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如同远黛的眉蹙着，任谁看了都要升起一股怜惜的心情——尤其是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坐在一把轮椅上时。
可郑玄笺和马槊二人却不敢升起任何类似的念头。
只因眼前的女子是绣衣卫千户。
一个上任两个月，就杀得嘲风境内血流成河，嘲风境外人头滚滚的绣衣卫千户。
前不久这位焦骄大人更是亲手格毙了一头相当于【完人】境界的【化形】大妖，其头颅现在还嘲风城墙上——而当这么位绝世凶人的【真名】又是与读心相关时，是没有几个人敢随便造次的。
心里也不敢。
郑玄笺上前一步，轻声汇报道：“大人，浑天仪捕捉到燕老的灵性波动了，在奥特兰德岛上西北方向，具体方位还在校正，但以舰上浑天仪的威能，想来定位到具体位置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直接说重点。”焦骄批阅着手上的文件，日不落产的钢笔时不时在这些卷宗上留下一个个猩红的圈或叉。
郑玄笺艰难地咽了咽喉头，涩声道：“就是操持浑天仪的同僚们说，看这个烈度，燕老他……”
焦骄头也不抬地说道：“燕老怎么了？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绣衣卫的样子，就算是燕老殉职了又能怎样？”
“燕老难不成是会任人欺负的性子？沿着他留的信息一路杀过去就是了！”
“就是到奥特兰德城里闹他个天翻地覆，再杀他两个议员，又能如何？大不了再跟锦衣卫的狗崽子们打一场官司，挨御史们两口唾沫，怎么样也要把仇给报了。”
“燕老他……燕老他身处的位置应该不在奥特兰德城内，只是，”郑玄笺低着头说道，“只是燕老他大概是举火烧名了。”
“什么！”马槊豁然挺立，右手下意识就按到了腰后的绣春刀上，一双浓厚的眉毛竖得像两绺染墨的缰绳。
“这帮混小子肯定是又喝多了，我这就去收拾他们！”马槊怒不可遏，转身就要去司空室问个清楚，却被焦千户一句话拦住了：
“今日当值的是燕来凤。”
马槊颓然站住，满脸懊恼。那是燕老族里的子侄，事关燕老，就是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信口胡诌。
焦骄笔画不停，只是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勾上的叉也远远多过画上的圆。
她语气愈发冷漠：
“郑掌旗。”
“属下在！”
“传令，打开武库，所有的神威将军炮进行预热，所有战斗序列的绣衣统统给我到战斗岗位上待命，司空室的浑天仪结果一出，即刻前往。”
“喏！”
“马槊。”
“卑职在！”
“窥探机密，咆哮尊上。绣衣失仪，罪无可赦。但念你劳苦功高，罚入夜行卫供职三月，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逆贼全部揪出来，否则军法处置，你可愿意？”
“属下领命。”马槊狞笑一声。燕老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举火烧名，生死不知，他早就憋着一股邪火。
“报！”刚刚才出门的郑玄笺去而复返，手里捏着一纸电文，神色严肃：
“千户大人，刚刚奥特兰德总督府来电询问，质问我舰为何在神弃日肆意凌空威吓，是否有意侵犯租界主权，视国际惯例于不顾？”
“呵呵，”焦骄轻蔑地笑出声来，“一个破规矩当得跟《山海条约》一样使了，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回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马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劝一劝这位脾气和长相完全不符的上司说话收敛一些。
郑玄笺倒是毫不迟疑，一番速记之后，转身就准备去机电室交接命令。
正当马槊抓耳挠腮时，焦骄突然捏了捏眉心，叫住了郑玄笺：
“算了，这么说要给莫先生添麻烦的。”
这才对嘛。
马槊心想焦老大还是会顾忌点国际影响的，毕竟是绣衣千户，心眼不会那么小的。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焦骄说道：
“别这么发了，重新记……”
“就说，有种开太阳锋照我。”
“去吧。”
郑玄笺领命行礼，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这，这这这……马槊嘴角抽搐，心里一片翻江倒海：该说不说，毕竟是绣衣千户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彪悍。
这时，交代完事情的焦千户重新打开了手上的文件簿，勾勾画画的同时对着马槊说道：“马百户，走之前把丙二号无常簿带上，里面有几个人太跳了，在奥特兰德要是碰巧见到了，就顺手杀了吧。”
“另外，马上你亲自去掌舵，要是时候到了，海底雾升起的屏障未散又或是奥特兰德的总督真的狗胆包天到升起座天使了……”
“就给我撞过去！”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绣衣卫的每个人背后……”
“都有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