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人
“每逢清晨和黄昏，姑娘们听到小妖精在叫卖：来买我们果园的水果，来买呀……”
伦纳德·夏同翻身骑上黑马，纵马奔驰。
卡斯迪亚家族的葡萄园就在他身后燃烧。
这座卡斯迪亚家族经营了几十年的葡萄园，价值至少是上百万银币。就这么付诸一炬不能说不可惜。
而伦纳德烧毁它们的目的，是没有任何目的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千金难买我高兴。
一路驰过山道和枞木林，掠过属于夏同家族的麦田和葡萄园。
夏同家族的佃农正收拾工具准备回家，突然看到骑马驰过的陌生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些人不少曾是伦纳德年幼时的同伴，但儿童相见不相识。
伦纳德暂时也没有和他们叙旧的打算。
这些人要赶着回家，伦纳德也有自己的家人。
等来到庄园门外，管家科里曼早已等在了门外。
这位对夏同家族忠心耿耿的管家，了解在什么地方能够打动自己的小主人。
伦纳德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科里曼，自己则大步朝楼房走去。
刚走到门边，一个健壮如牛的男人便大步朝伦纳德走来。
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绪着短短的络腮胡。鼻梁高挺，目光冷静沉着。他一把抱住伦纳德，紧紧将后者拥在怀中，感慨道：
“二十多年，弟弟。你终于回来了！”
“哥哥！”
伦纳德拍拍克里斯的背，松开对方。对于克里斯来说，二十年是人生的四分之一。但对伦纳德而言，不过弹指间的一瞬。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克里斯转身大步朝餐桌走去。
此刻，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克里斯为伦纳德拉开凳子，才走到前方坐下，道：“我听说，巫师的世界尔虞我诈，非常危险。父亲常年都会为你祈祷，为此还特地在院子里建了一个小教堂。”
伦纳德坐下，目光落到克里斯身上，一时有些迷离。
他眼中看到的并不是克里斯，而是那个永远慈爱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张秃顶的胖脸，令伦纳德无法忘怀。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伦纳德眯起眼睛，“困难是给废物们准备的。通常而言，对天才来说，会阻碍他们前进的只有他们自己。”
“呵呵。”
克里斯附和地笑了两声，“你还是老样子。”
这时，后方的厨房门突然打开。胖胖的身影如一朵厚重的云飘向伦纳德。
在伦纳德反应过来前，对方便一把将他抱住，从座椅上提了起来。
伦纳德面色惊悚。
他感觉自己完全陷在了对方柔软的躯体里，片刻便已无法呼吸。
幸好来人很快将伦纳德松开，才没有憋死他。
伦纳德撑在桌子上，重重咳嗽，道：“莉娜，你差一点就达成了有史以来从未有人做到过的成就——以凡人之躯，单杀巫师！”
莉娜是夏同家族的厨娘。她双手绞合站在一旁，双眼泛着泪光地望着伦纳德。看上去，莉娜足有三四百斤，套上雪白的围裙，走起路来就像移动的云朵。
“哦，我亲爱的小伦纳德，我的心肝。让我仔细瞧瞧你——”
莉娜又一把将伦纳德拉进怀里，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看看你，都长高了这么多了。我记得你以前只能埋到我的肚子里。”
伦纳德生无可恋地咳了咳，再一次回忆起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莉娜拉着伦纳德坐下，指着桌上的芜菁菜汤，炙肉，洋葱蛋卷，羊肉炖胡萝卜……对伦纳德道：
“看看，小伦纳德，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你瞧你这么瘦，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他们告诉我，巫师都是一群疯子。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一定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可怜的小伦纳德……”
克里斯在一旁附和道：“既然回来了，这次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伦纳德尴尬地挠挠额头。我现在也是一名巫师了，伦纳德想到。但对克里斯的话，伦纳德并未给出回答。
片刻后，莉娜提着围裙踱步返回厨房。伦纳德戴上餐巾，给自己挑了一团奶油芜菁，又撒上一大堆水果沙拉。
酷爱甜食是伦纳德改不了的习惯，他就像其他巫师摄入曼陀罗花奶一样，疯狂地摄入着糖分。
“哥哥，”伦纳德一边吃着，一边开口道，“今天下午，我去了一趟卡斯迪亚家族的庄园。”
“哦？”克里斯专心对付着自己的炙肉。
“我烧了他们的葡萄园……”
“……哐当。”
伦纳德云淡风轻的说着。可还没说完，克里斯的刀子突然掉进盘子里。伦纳德望过去，发现克里斯也在盯着他。
“很好。”
克里斯捡起刀子，哈哈大笑，“你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伦纳德……不过，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庄园里吧。卡斯迪亚家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伦纳德明白，克里斯是本能地想要保护他，才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话。但对方似乎忘了，伦纳德是一名巫师。
在枫林谷里，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伦纳德。
时代变了，哥哥。现在该由我来保护夏同家族了……
伦纳德掏出霍夫·卡斯迪亚签订的矿产开采权转让协议，丢到克里斯面前，道：
“这是黑石谷的矿产开采权文书。有了这东西，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开采矿石了！”
克里斯闻言怔了怔。
如果说，伦纳德烧了卡斯迪亚家族的葡萄园，克里斯还只是当自己的弟弟在胡闹。那面前的这份文件，则让克里斯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弟了。
克里斯拿起文件看了一眼，扔到一旁，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霍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交出黑石谷？”
“嗯……其实很简单……”
伦纳德将半个洋葱塞进嘴里，又加了一把底里斯生产的干辣椒，“只要把卡斯迪亚家族的人全杀光，就没人和我们争夺开采权了！”
“额……”
克里斯举着的手停在半空，他有些迟疑，“你把卡斯迪亚家族的人杀光了？”
“啊，怎么可能？”伦纳德摇了摇头，“但只要我表达了这种意向，他们就不会觉得割让矿石开采权是件做不到的事情了！”
克里斯一时沉默。
他需要许多时间来消化伦纳德十几分钟内告诉他的事情。
…………
科里曼带着伦纳德上楼。
房门打开，科里曼站在门边，对伦纳德道：
“一切都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和你离开时一模一样！”
伦纳德看向屋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叫我！”科里曼道。
“好的，科里曼！”伦纳德走进屋内，一手扶住门边，“你先去休息吧，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是的，小少爷。”科里曼俯身，踱步离开。
伦纳德合上门。
就像科里曼说的那样，房间的陈设一点没变，就和伦纳德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
除了女仆进来打扫房间，连物品的摆放位置都几乎没有差别。
但不知为何，站在房间内，伦纳德只感觉无所适从。他就像一个闯进了陌生人家里的小偷，想要暂时驻足，却连该在什么地方坐会儿都找不到。
伦纳德在床边坐下，拂过被褥和床单，过去的记忆便历历在目。
小时候，伦纳德是个瘦弱的孩子。当他独自一人在外玩耍时，总会被卡斯迪亚，波罗家族的孩子欺负。
因为伦纳德总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他们就叫伦纳德怪胎。
克里斯会在伦纳德受欺负时保护他，但同样只是孩子的克里斯不懂得如何安抚伦纳德的情绪。
只有等父亲皮埃尔回家，来到这个房间，和伦纳德谈上几个小时，才能缓和伦纳德的孤独和哀伤。
后来，伦纳德就被送往了特里弗兰。在巫师塔内，伦纳德见到了很多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孩子。
但他在巫师塔学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互助，而是怀疑。
伦纳德在之后的学习和测试中，表现出了惊人的巫师天赋。第一年，他就成功摆脱学徒身份，直接成为了正式巫师。
这在过往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伦纳德很快用更强硬的实力回击了那些质疑。
之后的几年，伦纳德挥舞着法杖，吟诵复杂的咒语，在各个次大陆征战。研究复杂的魔法和世界原理。掠夺资源，奴役位面。
巫师塔认为，伦纳德会是千年以来不世出的天才。哪怕今后他什么都不做，都能保底登临八阶巫师的境界。甚至于，抵达传说中的第九阶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些巫师不知道，伦纳德早已厌倦了巫师生活。
厌倦了走在塔内，低阶巫师和学徒恐惧到颤抖的样子。
厌倦了挥动法杖掠夺财富和资源。
厌倦了重复前人早已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巫术理论。
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
伦纳德斜躺在床上。月光从撑起的百叶窗落进来，照在伦纳德的脸上。此刻，伦纳德对这栋屋子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二十年了，回家后的伦纳德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