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多少岁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那铁青的面皮竟然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的父亲甚至不如那慈悲的泥塑
“回老爷,十七岁了。”老管家太老了,他的声音颤抖着,让我想起了被风吹过的蜘蛛网
那张面皮僵住了,我欣赏着他的嘴角诡异的抽动,鼻翼想鱼鳃一样翕动着,随后强挤出一个笑来,漏出他突出的犬牙,他的牙黄白相间,隐隐的拼出了一个“钱”字
“好孩子,是该上学了,你想去哪里读书啊。”那声音像镇里叫花子敲得叮当响破铁碗
他用着自以为慈爱的目光盯着我,事实上他眼底的厌恶是藏不住的
引得他他大发慈悲只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卦象,但这对我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事实上,他这次实实在在的让我耍了
1912年,也就是我七岁那年,父亲经人介绍,准备开大烟馆
“你疯了,啊?”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发那么大的脾气,她完全不像所谓“大家闺秀”。她像站在烧的火红的木炭上一样,浑身颤抖
“我还有一口气,这个家就归我说了算!”他的那种狂热持续着,此时的他与街上大烟瘾犯了的瘾君子没有区别
“你敢……啊!”
清脆的巴掌声
“燕儿……我……我……我不……”父亲褪去了狂热,就像你往火堆里泼入一盆冷水,烟气过后只剩稍带余温的木炭
我看见母亲快步回了房,他就那么楞楞地待在原地,与屋里的梁柱别无二致
即使表皮被打湿,深处还尚有余温
大烟馆还是办起来了,他那天请了镇上官商两面的人物,甚至破天荒给我留了个座,可母亲没有来
宾客们看着那张空座,宴会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进行下去,可父亲没有觉察出来,在我眼里,他已经和家里的财神塑像融为一体了
生意红红火火,母亲从未停止他的抗议。泪水与父亲赚来的银子满满的堆在屋里
他究竟赚了多少钱,屋里的财神几乎换成了纯金,他很不能将整座宅子改成纯银,用玛瑙铺地,用玉石做柱
“他这么做,一定要遭报应的!”母亲在屋里摆上佛像,对着它慈悲的眉眼忏悔着
大哥呢?我不知道
他是父亲的接班人,父亲请来个老秀才教他念书,还找来钱庄的伙计教他手艺,甚至家里老有个英国的传教士做客,教大哥外语
前屋的热闹与我没有关系啊,我只能在这屋里过一辈子
我不甘心,我要尽可能的逃离这堆院墙
我等着等着,十年一转眼就过了呀
1922年,我终于找到机会实施我的计划
这时我家已经成了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父亲开始慢慢拾起了自己满地狼藉的名声,办孤儿院,开粥棚,建寺庙,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了
对于我,家里的仆人即使不忿,也是噤若寒蝉
但在高墙外,人们说什么他可控制不了
“你知道吗,这家的二儿子,受得那个罪就别提了!”
“是吗!平时我就看他……”
父亲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只是看到他对我的眼神,就知道已经见效了
可惜,这么一点就受不了了
“先生,您的两位公子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考虑留洋?”传教士真是见钱眼开,几根金条就够收买他了
“我的儿还要帮我管商号哟,怎么好留洋。”
“我记得您还有二儿子,可以让他去,按中国人的说法,可以说是光宗耀祖!”在我的授意下,他把最后这个词咬的很重
父亲沉思着。但这些还不够,即使他做事不过脑子,我还要加一把猛料
“少爷,您放心吧。”神算李也会有这种时候啊
我知道父亲每月会找神算李算一卦,收了钱好办事
“老爷啊,恕我直言,你最近命里有一劫啊!”神算李演技很好,眉头拧做一团
“啊!先生您……这……!”随手拍下一袋银元
“我才疏学浅难堪大任。”银元被推了回来
“别,您不能见死不救。”又加了一袋,顺带放下一根金条
神算李这才装出为难的样子
“破解之法当然是有,并且只有一法。”
“什么……”
“将自己的骨肉至亲送离,越远越好,否则轻则疾病缠身,重则家破人亡。”
“这……没有别……”
“没有,您自己看着办。”
该我登场了,管家推着我适时地出现
我看见他的眼里神色飞快的变动,不过一日,他便来到我的院中
“爹,我想去留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