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丧事之后是好事的发生
几乎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远在南沪的姨婆一家就都来了。无论是联系殡仪馆,还是设置一个怎么样规格的追悼会,再到来往宾客悼念形式,全权由两个舅舅和舅妈在操持。
那年江宁的天气真冷啊,下雪天,路上泥泞,赵言蹊睁着眼睛看着来往的人,每个人都是黑衣,神情肃穆。
操办葬礼的全过程,陆家两兄弟不敢去看赵之里,更不敢去看三具遗体。他们企图在忙忙碌碌中忘却这样的悲痛。
诚如大舅舅那样混不吝的一个人在丧礼回程的途中竟然跌了好几个跟头。
那段时间,他们兄弟俩一闭眼总是能梦到在弄堂里跑来跑去的表妹,还有对他们很温柔的二妈。
那场葬礼似乎埋葬了赵家和陆家所有的生机。姨婆哭到几次昏厥,她甚至连安慰赵之里的整话说不出来,来来回回就一句“老哥哥,老哥哥,我们命真苦。”
她唯一的囡囡没了,她姐姐唯一留给她的女儿没了,她如珠如玉疼爱的女儿没了。
大人们肆意发泄着情绪,无人在意赵蹊言。她睁着大眼睛看着哭到昏厥的大人们。她想她奶奶,想她爸爸妈妈,她爸爸答应了她,这次回来就给她带一块肉石,就和猪肉一样的石头,她还没有见过。
什么叫死亡?
她讨厌大家这样哭,为什么爷爷也在哭。
她挤到爷爷身边,拉着爷爷的手。那双暖和的手,现在冰凉刺骨,爷爷之前还带点灰色的头发,现在却全白了。
“爷爷,我不想在这里,我们回家吧,回家。奶奶,和爸爸妈妈还在等我们回去!”她固执地拉着老人干枯发瘪的手。老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浑浊的眼里蓄满泪水,一动不动。
后来她被大人拉着浑浑噩噩地去磕了头,一抬眼,白花花的雪染白了整个天地。
梵南表姐和润予表哥一直紧紧拉着她,告诉她,“小蹊,没事没事,我们的爸爸妈妈分给你。”
然后是絮絮叨叨,“对,二姑妈她好温柔的,我妈妈还会做各种好吃的,等之后我让她给你做。”梵南表姐年龄大,说话却还是孩子气。
她晕倒了,晕倒时眼前的最后一幕就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着她爷爷走在最前面。那是大舅舅背着爷爷,二舅舅要扶着行路不稳的姨婆。
昏倒两天之后再次醒来,她很安静,就像一只易碎的陶瓷娃娃。她似乎接受了父母去世,家中有丧事这件事。
之后每年姨婆一家都会从沪南来北城,大家一起过年。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各种各样的礼物都可以堆满她整个房间。
后来,爷爷在饭桌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然后姨婆一家不来了,只是每年的礼物都比前一年多,两个舅舅换着来,每半年一次,带着祖孙俩去做体检。
等她慢慢长大,再听大舅舅那句,“二爸他真的是固执又善良了一辈子。”
爷爷那样固执又善良的老人怎么可能忍心他们和自己一样深陷在过去的泥潭里呢?他们有更好的生活,不应该和他一起在每年的固定时候一起撕开伤疤,互相舔舐。
等她初三毕业,大舅舅和大舅妈在马六甲开得旅游度假村海啸毁了个精光,最关键的大舅舅和大舅妈找不到了。
爷爷接了电话,连夜带着她搭飞机去了沪南。他们进陆家的时候,整个屋里气氛低迷,两个半大的孩子忍着眼泪在照顾姨婆,二舅妈守在电话旁,嫩白的脸上,乌黑的黑眼圈太过明显。
“陆家妹子”爷爷缓声开口,那坐在沙发上已经呆愣的老太太才慢慢转过头。
“老哥哥,你来了啊。润予,去给你二爷爷倒水。”
“二爸,您来了。”二舅妈点了个头
“二爷爷您来了”润予开了口
屋里的几人后知后觉,才发现家中来了客人。几张疲累苍白的脸上想要生硬地挤出几丝笑容,却比哭都难看。
“可派人去找了?”
“文泽去了,我让他去找他哥哥和他嫂嫂了。”
爷爷小声说,“你去和梵南表姐待会,让她去睡会。”
赵蹊言乖巧走过去,她害怕又有人死了,希望大舅舅和大舅妈可以安安全全地回来。
“表姐,你喝点水。”她将温水递到梵南嘴边。梵南从她失去父母音信之后,就不吃不喝了好久。
“表姐,多少喝点。”
梵南没有喝,突然打翻了茶杯,捂脸痛哭起来。
“不许哭,不许哭。你爹妈还没有死,你在给谁嚎丧,不许哭,把眼泪憋回去!”
那是她印象中姨婆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梵南表姐止住了哭声,捂着嘴跑回房里。赵蹊言也赶紧追到屋里去。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看着表姐哭,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表姐,你要想哭就哭,咱们小声点哭,不要让姨婆听到”
梵南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哗哗的。
“蹊言,你说我爸妈他们会不会?”
“不会的,不会的,表姐。大舅妈她就是生在海边的人啊,肯定不能有事的。”
后来连她都说不下去了,两姐妹抱头痛哭。
最后还是赵之里和陆润予煮了点粥,安抚几个女人吃了点。陆润予接了他妈的班,守在电话机旁,让他妈去休息一下。一家人就看着电视里新闻。
痛苦而煎熬的一个星期,每隔一天,陆家众人的心就往下坠一点。直到第七天,一直强撑着冷静出事的姨婆,突然爆发出哭声,“老大,我的儿啊,回来让妈妈看看呀!”她一哭又惹得众人跟着抹眼泪。
第八天,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刚想去接。
“你们放着,我来接!”姨婆下了决心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您好,这里是陆家。”
“妈妈,我找到大哥大嫂了!”那边是陆文泽欣喜若狂的声音。
你瞧,其实总会有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