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特区 自己采购
这场风波看似结束了,我鼓励石晓虹和范刚不要气馁,希望我们一起把产品给做出来,但是此时,我们曾经被学校公安处带走的消息已经传播得到处都是,别人虽然不当着我的面讨论,其实私下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没有计算机用的困难还在困扰着我们,别人觉得我们“臭名昭著”,不愿意把机房留给我们用,生怕和我们有什么牵连。而信控系机房的两位管理员——一位大妈和一个年轻女孩则对我们伸出了援手,我今天仍感激她们的好心肠。她们主动对我们说:“以后不要去别的机房了,我们这里计算机比较多,你们就来我们这里用吧。”
就这样,困扰了我们很长时间的没有计算机用的问题解决了。
产品研发到一定程度,为了做出成批量的反病毒卡,下一步我需要去深圳采购电路板,让深圳的工厂帮助我们加工,然后我再带着这些加工好的电路板回来,自己做包装。于是,除了游走在校园里想方设法地使用计算机,我开始了奔波往复于西安和深圳的日子。
自己创业,让我第一次踏进中国的经济特区——深圳。这是1993年的春夏之交。前一年,也就是1992年,南方谈话确定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思想解放。
在世界范围内,那段时间,神奇的科技革命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蒂姆·伯纳斯·李打电话给同事格纳罗,要他帮忙将一些‘CERN女郎’的照片扫描并放进他刚发明的万维网(World Wide Web)里”。生于伦敦的蒂姆·伯纳斯·李后来被尊称为“互联网之父”,正是他在一年前写出了世界上第一个超级文本浏览程序,使得人们能够在超级文本网上将各种知识结合起来。
我想,今天中国所有互联网的蓬勃发展,以及所有个人的发展,都与那次决定中国前途的谈话有关。而《激荡三十年》也指出了中国发展的关键节点与世界互联网发展的奇妙之处。
“在中国进行了15年的变革后,世界把它的左脚踏进了互联网的河流之中,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是幸运的……当互联网这个幽灵从美国东海岸的实验室里蹿将出来,搅乱整个商业世界的游戏规则时,已经初步完成了体制和观念转轨,特别是形成了一定的民间资本力量的中国正好踩在了这个转型点上。很难想象,如果中国的经济改革再迟10年,或互联网的浪潮提前10年到来,中国的今天和未来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格局。”
1993年,我也来到了南方谈话发生的这座城市。这个时候的深圳赛格电子市场已经建立5年了。
在踏上深圳的土地之前,我的同班同学郑延辉告诉我,深圳华强北的赛格电子市场能够批发电路板和各种元器件。我马上跳上火车出发了。
没想到,去特区的道路并非一路畅通。当时我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去深圳必须办一个“边防证”,然后才能进。这缺乏准备的行为,注定了我第一次去深圳的过程简直如同一场历险。
我的行程第一站是从西安坐火车到广州,到达广州后,再坐大巴车去深圳。
高潮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从广州到深圳的路途,我遭遇了一个奇异的经历——“卖猪仔”。所谓“卖猪仔”,就是大巴司机收了乘客的路费之后,在广州到深圳的中途把客人都轰下来,赶到另一辆大巴车上。而第二辆大巴车的司机会再向乘客收一部分钱。但是第二辆车的终点站依然不是深圳,而是从广州到深圳的另一个节点。乘客就如此往复地上车又下车,被“卖了猪仔”。从广州到深圳区区不到150千米的道路,这样走走停停,我足足走了四五小时。
一路颠簸中,路途过半,这时我又得知必须办一个“边防证”才能进入深圳。一番波折之后,“边防证”终于也办好了。
一踏上深圳的热土,路途上所有的惊险都被我忘记了。我立即被这片有活力的土地感染了。赛格市场给人的感觉和中关村有些像,但是比中关村市场还要热闹。我环顾四周,感觉商品应有尽有,我如同发现了一个深埋宝藏的新大陆,觉得看不够、摸不够、体验不够,往往一扎进这里,半天都不愿意出来。当然,我也发现了对创业最有帮助的原材料,一些卖货的柜台上放有一张破旧的纸张,上面写着“帮助代工电路板”。就是在这样的柜台,我拿着四处借来的一点钱开始进行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采购。
我在深圳采购了一批集成电路和元器件,回到西安后,自己做包装,自己做不干胶。我和同学一个一个去焊接这些产品。虽然经历的这些事情很琐碎,但我却实在地体验着把一个产品推出来的过程,其中感受到的压力很大,却也体会到无穷的乐趣。当时的我们年轻气盛,又无知无畏,认为只要产品做出来,我们就能很快上路,把整个公司运转起来,一旦有了现金收入,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产品终于做出来时,国家级大赛“挑战杯”正在上海交通大学举办。这个比赛是全国大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的竞赛,1989年第一次举办,被称为中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创业的“奥林匹克”盛会。当时反病毒卡刚刚做出来,我心想,我们何不把产品直接送进大赛,看看专家们对产品的反应。
我记得当年的“挑战杯”比赛,如同一个规模不小的展会。每所学校有一个展台,展示着自己学校的产品。每次有人来看我们的产品,我都像捧着宝贝那样捧着那块反病毒卡,兴致勃勃地讲它的原理是什么、怎么工作。当然,在这种场合,我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别的展台看看同龄人都做出了什么产品。我清楚地记得,一个小伙子做了一个防电梯下坠的产品,还有人做了一个视频播放器。遥想当年,在计算机上播放视频还是一件挺难的事情。
最后,我们的产品在强手如林的竞争中获得了“挑战杯”二等奖。对这一点,我非常骄傲。虽然我们得的不是一等奖,但是我认为我们的产品确实是符合“挑战杯”精神的,它完全是由我们几个硕士研究生自己开发,并在课外花时间完成的。而且一等奖看上去都是花费重金、在教研老师的指导下完成的超级大项目。
产品获奖让我们几个人兴奋不已。好几个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把反病毒卡再次插进计算机,启动时首先显示的是我设计的启动界面——用字符显示的“MASTER”字样,在我眼中,它仿佛在熠熠放光。我给自己的产品起名“Master反病毒卡”,寓意这是几个研究生做出的产品。
此时此刻,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希望将这个产品推向市场,让它走进大众的生活。
但是,现实很快让我们尝到了凄风冷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