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魂：动画的价值与规律

本章导读：功夫与动画

《倚天屠龙记》的开篇写得很精彩，金庸不是着力于描写一般意义上的拳打脚踢，而是对人生至高境界的一种追崇。少林危在旦夕，一个还没怎么学会少林功夫的张君宝却力退强敌，用少林拳入门的几招就打退了邪魔外道。作者在这里说得极有深意。他从对旁人的心理描写来烘托了这一抽象理念：“无色、无相等均知张君宝只是藏经阁中一个打杂小厮，从未练过功夫。这招‘右穿花手’虽是少林拳的入门功夫，但发掌转身之际，劲力雄浑，身形沉稳，当真无懈可击。”

张三丰

张三丰本是中国古代的一位宗教人士，同时历史也赋予这个名字更多的象征性。通过流行的武侠小说传播，这个名字渐渐成为一个文化综合体：武当太极宗师是外化的标签，内里却是充满了中国文化内涵的一位老人。

本书是说动画的，为什么开场就说到功夫去了呢？动画也好，功夫也罢，艺术道理皆然。终其一生，我们都在探索什么样的模式能够让自身修炼到更高的层次。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高层次绝对不是求大求全，入门功夫往往是这一门专业最本体的表象，如果我们从本质出发进而尽得其精髓，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并且能为本行本道作出开拓性的贡献。“温故而知新”这五个字里蕴含的智慧便是张君宝成功的秘诀。《倚天屠龙记》里的张君宝就是后来家喻户晓的“张三丰”，作者这样的安排也是不断地暗示世人，回到本体才是成为大师的途径。

在前面的导论中，我期望读者能回到动画的价值与规律上汲取养料，从入门功夫里体悟到动画创作的一些法门，以便与大家分享属于动画的秘密，出手就是“连续三招，法度之严，劲力之强，实不下于少林派的一流高手”。

动画的英文是“animation”，源于拉丁文字根的anima，意思为灵魂。这个词的动词形式“animare”强调的是“赋予生命”，引申为使某物活起来的意思。所以“动画”最基本的含义就是“由于创作者的创造，使原本不具生命的事物像获得生命一般的活动”。动画的这一本意和人类神话传说中的许多原始意象完全一致。开天辟地之时，世间本无生命，女娲捏泥为人，然后赋予泥人和自己一样的精神世界。其实，与其说神的这种行为是赋予生命，不如说是创造生命。孙悟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只石猴就是从没有生命的石头开始，变作了有动作的猴，当然，最终它拥有了人的情感。神话和动画在本质上都是创造生命的过程。

神经常的一个举动就是用手指对着那些本无生命的东西，然后在瞬间，手指的对象就“活”了。动画在我们生活的尘世经常充当着这神奇的“手指”。

女娲造人

女娲是中国上古神话中的创世女神。传说女娲用泥土仿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还创造了人类社会。泥土本来没有生命，经过了神的创造，变得有情有义起来。在很多时候，动画不就是神的那一只手吗？万物在动画里都“活”了。

牵星术

所谓牵星术，就是利用天上星宿的位置及其与海平面的角度来确定航海中船舶所处位置及航行方向的方法，因此又称为天文航海术。早在秦汉时代，人们已经知道在海上乘船观察北斗星就可以辨识方向。直到北宋发明指南针之后，人们仍以观看星体位置及其高度作为导航的辅助手段。大约到了元明时期，我国天文航海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已能通过观测星体的高度来定地理纬度。《郑和航海图》中就附有《过洋牵星图》，记录在印度洋地区的牵星航海。

艺术创作在很多时候就是迷雾寻路的过程，特别是动画这一类的群体创作，一大群人在一条船上，这个时候，能否像古人那样辨天识海，是能否闯出暗礁的前提条件。

明确价值与规律就是明确正确的方向。比如说一群人在赛跑，你跑得很努力，也很快，超过了一个又一个同伴，在你跑到终点时候，裁判过来悄悄地告诉你：对不起，你跑得很快，不过你的方向反了。这是最可悲的，如同球员将球射进了自家大门。方向与目标的选择在很多时候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是最考验其智慧的地方。同样，动画导演在动画创作之前必须弄清自己工作的方向——这不单是寻求一部动画的方向，而是实现你的动画价值观。实现动画的价值，它是贯穿于整个动画导演过程的中心使命。最优秀的动画导演是能够扩张动画领地的将军。方向在很多时候有些遥远，犹如终极理想一般，所以我们很容易淡忘。古代航船出海，首要任务是找到北极星，以求明确自身的方向与目标。北极星在此就充当了导航的作用，从来没有人提出船是不是要去找北极星这类愚蠢的问题。所以，当我们在追寻终极价值的时候，要时刻记住的是，只有明确了北极星的方位，我们才不至于在浩瀚的大海于迷失方向。对于一部影视作品的导演来说，明白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欧洲古代观察太空的工具

俗语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它是在告诉我们，人活着最大的意义在于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艺术更是如此。我们生活的世界存在着多种艺术形式，无论是音乐、戏剧、文学、绘画，还是雕塑、舞蹈、建筑、电影，每种艺术的诞生和确立都是由其自身的价值所决定的，是“合理而独特地存在着”的。人类学告诉我们，音乐在原始社会时就产生了，人类最原始的歌唱是源自人类自身对环境的畏惧，对神秘的渴求，需要自我保护和生存而发出的尖叫声、敲击石头声，并且通过观察、模仿自然现象而学会了拍打节奏。开始用有节奏的动作、有节奏的歌声，以及通过制造发出神秘声音的乐器，把人类带到新的生活中去，从而丰富了原本单调而枯燥的生活，使音乐成为寄托人类希望的一种艺术——真正的音乐就这样诞生了。其中的魅力则是指音乐的特质，即通过声音来传达感情和愉悦身心，其他艺术形式的出现也大致是由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应运而生的，动画也不例外。它独特的价值便是构筑一个虚拟的世界以满足人类更多的意愿。这是其他艺术形式难以取代的。事物的独立存在及延展是由它自身的特质即价值决定的，如果动画的此种基本价值不被创作者开拓、实现，动画将失去它独立存在的价值，很快被边缘化，或被替代，最终命运就是退出历史舞台。

《飞屋环游记》

一个以卖气球为生的78岁老人卡尔·弗雷德里克森（Carl Fredricksen），一生都梦想着能环游世界。他把无数的气球拴在了自己的房子上，开始了飞向南美洲的探险之旅。让老卡尔没想到的是，他的“飞屋”上搭乘了一个“偷渡客”——8岁的小罗，一个同样一心探险，而又过于乐观的小男孩。茫茫南美洲的探险之旅，他们碰到了前所未见、奇异得让人惊讶的植物，还共同经历了荒野跋涉、遭遇丛林野兽与反派坏蛋的狙击。在北美，《飞屋环游记》于2009年5月29日首映当日就以2 140万美元登上当周周末票房榜首，目前累计票房2.5亿美元，在皮克斯的作品中，成绩仅次于《海底总动员》。这是皮克斯第一部3D长片，也是第一部以普通人为主角的长片，同时还是戛纳电影节六十多年历史上第一部动画开幕片。

随着时代的发展，动画早已不是单一的艺术概念，它已成为一种技术手段与艺术形式的结合体。就技术手段而言，它可以用于建筑展示、医学培训、教育课件、影视片头、戏剧背景等领域。在多媒体技术迅速发展的今天，动画创作的应用更是广泛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在全球信息化的语境下，如果生活在都市，你可以体会到动画无处不在，包围着你的世界。爱因斯坦说：“这个世界可以由音乐的音符组成，也可以由数学的公式组成。我们试图创造合理的世界图像，使我们在那里面感到就像在家里一样，并且可以获得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能达到的安定。”我想，每一个伟人都应该有这样的感觉——世界就是我手中创造的样子。政治家为我们设计大同一体，宗教告诉芸芸众生极乐世界，而作为动画人，你肯定要告诉大众：世界居然是由动画组成的真实谎言。“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恐怕也是一个动画人最优秀的品质。

上天入地地说了这么多正确的“废话”，也许老子说的“不可说”才是真理。不过，我一直在想，先秦时代可没有电视网络，诸子百家是怎么传播自己的思想的呢？“不可说”实在不行。孔子周游列国与老子骑青牛出关在实质上是一样的，都是假定一个真理，然后接受大家批评。本书无意东施效颦地说真理，只是将自己的动画经验抛上案板让大家解剖而已。本章从以下几个方面谈谈动画思维中的核心价值观：虚构的世界、释放的欲望、动画的真假、疯狂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