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向赛博格的人文精神致敬
在西方科技文化学术史上,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堂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教授的“赛博格(cyborg)”成为当代一股重要的文化思潮,影响遍及西方社会的方方面面。它声势浩大,波澜壮阔,触角多元,内涵丰富,其复杂性是其他思潮无法比拟的。改变人类的赛博格技术曾被认为属于科幻世界,而今,连接大脑与机器的赛博格系统实现了用机器替换人体的一部分。哈拉维思想体系的核心问题是“人的本质是什么”。在哈拉维看来,这种思维模式本质上是人类生存的限定和技术框架。我们的身体越来越受到现代科学技术的影响,随着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的发展,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
自告奋勇赛博格化的人并不鲜见:美国田纳西州的某男子,因触电事故失去了双臂,如今,他装上了能随心所欲活动的人工手臂;完全失明的加拿大某男子,把摄影机拍摄的映像直接传送到脑内,重见光明。医疗福利领域运用赛博格技术,使人们重获新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最尖端的领域,用机械替换大脑部分机能的赛博格技术,也在飞速发展。它们在疑难病症的治疗中已取得可喜的效果。如今,这项技术已开始运用于治疗忧郁症、强迫症等疾病,试图进入调整人类内心世界的领域。“赛博格”如今已经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有人说,在赛博格时代,几乎每个人都是“赛博格”。因此,如何理解真实的自我,如何理解身体,就成为了一个新的命题。这也使得我们对“阿凡达”的界定变得困难而有趣:它是一个躯体,它又不仅仅是一个躯体。赛博格技术,究竟给人类带来光明的技术,还是不可容忍的人体改造?我们所生活的21世纪,将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在哈拉维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借助现代技术来解决技术给人们造成的困境。现代生物技术的发展打破了人与动物之间的界限,动物的大部分器官都能够移植给人类,人类与动物在生物有机体上的区别已不复存在。控制技术的发展使得现代化机器可以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自主运行,甚至根据不同条件改变自己的运行方式,生物有机体同机器之间的区别也因此而烟消云散。而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生物技术编码化日益发展的未来,就连物体与非物体之间的界限,即生物体与隐形于物理现象之外的技术间的区别,也可能不复存在。
本书旨在分析国内该领域的研究现状,推动赛博格理论的学术建设。在后现代思潮对理性怀疑和反思并全面侵入各个学术领域的学术环境中,赛博格理论在诞生之初就面临奠基和转向的双重焦灼。赛博格理论基础不坚固,中国的赛博格理论研究从一开始就与当代世界的科技发展和社会生活难以分开。赛博格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近年来哲学思想界的风云变化,催生了国内该领域当前的局面。这巨大的精神诱惑,促使众多学者跃跃欲试,而我们又该如何领悟赛博格当下的语境,如何理解赛博格神话,如何明晰其中的概念。20世纪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卡尔·亨普尔(Carl G.Hempel)说:“科学技术哲学囊括或者收编了一系列基于科技发展而诞生的哲学、文化和社会方面的反思。”[1]本书意在传介西方科学哲学思想,亦启发和展示国人自主之学术创新。
一、年轻的“赛博格”令人热血沸腾
“赛博格”一词,既令人热血沸腾,又令人芒刺在背。
“Cyborg”这个词还相当年轻,英语“cyborg”是“cyb (emetic)” 与“org (anism)”的合成词,音译“赛博格”,字面意思为“受控机”;又译作“改造人、生化人”等,是指混合了生物体与机器体的人类。赛博格在第二个引申义上加入“有机体(organism)”的概念,强调钢铁与肉体结合的一种产物,集对立矛盾于一身的统一体。可见,赛博格大多指高科技制造出的半机器半生物的生物体,目的是借人工科技来增加或强化生物体的能力。因此也有人将这个词翻译成“电子人”,但这些译法似乎都不是很贴切,所以,本文直接采用音译,译为“赛博格”。随着计算机、人工智能、网络的兴起,赛博格概念渐渐被应用于生活的各个方面,人类与机器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哈拉维认为赛博格的出现,能打破动物、机器和人的界线,提出赛博格的目的就是指称人与动物、人与机器及物质与精神界限崩溃后的新主体、新世界。根据“赛博格”这个词的某些定义来看,人类对科技所带有的思维与物质方面的依赖,让我们已经变成赛博人了。例如一个配带有心律调整器(pacemaker)的人可能会被认为是赛博人,因为这个人如果失去了那个机器的部分就无法生存下去。可见,赛博格包括某些使用了生物组织和基因的仿生人和生物计算机。
“赛博格”被翻译成“机器人”,源于捷克语中的“robota”(意为“苦工”)。1921年,捷克科幻剧《罗素姆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中第一次出现了“robot”这个词。柏格人(Borg)是一种半人半机器的族群,是赛博格的简称,是标准的人机合体,其个体本身没有自由意志,由“柏格女王”(The Borg Queen)主宰与控制。第二代影集《银河飞龙》(Star Trek:The Next Generation,1987—1994)的柏格人,再到《重返地球》(Star Trek:Voyager,1995—2001)的编剧群对《柏格科技》(The Borg Science and Technology)更上一层楼的描写,其中的柏格人除了有宏观的机电装置,血液里还充满了微观的纳米机器人。赛博格结合了虚幻与现实,是广泛运用于科幻小说与电影之中的概念,具备了所有科技特质的总和。因而,它可以推演到个人、社会,乃至于人类世界整体。赛博格是一种反自然的现象,一开始可能是为了解决问题与需求,但后来发现其产生的问题可能比解决的问题还多。科技的干预与监控不仅被视为不自然的,更被当成危险的,让人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并展现出重新省思的必要性。文化上的象征将赛博格拓展至文化关系的理论,向科技提供了反射自身的力量。如1958年日本川崎市工厂的一名工人被一只机械手臂压在下面不幸身亡,而他们把机器人“杀手”视为一起事故。
“赛博格”这个词最早由美国航空航天局的两位科学家曼弗雷德·克林斯(Manfred Clynes)与内森·克兰(Nathan Kline)于1960年提出,指的是采用辅助的器械来增强人类克服环境的能力。[2]控制论教授凯文·沃里克(Kevin Warwick)自称是世界上第一个电子人——左臂植入电脑芯片。沃里克能够远程遥控门、一只人造手和一张电子轮椅。机器人专家亨利克·克里斯滕森(Henrik Christensen)预言,人类可以在四年之内与机器人发生性关系。卡内基·梅隆(Carnegie Mellon)机器人研究所创始人汉斯·莫拉维克(Hans Moravec)预言,在2040年之前,机器人将以物种的身份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断定:“机器人会在每一个实质性岗位取代我们的位置,从大体上说,在没有我们人类的情况下,它们也会带领这个世界朝着更好的方向迈进。”[3]
赛博格在电影中呈现,人机一统的发展、人机界面的融合已有某种程度的进展。外在于人的装置也不断地与人体贴近,创造了一个广泛的赛博空间(Cyberspace)。赛博空间是哲学和计算机领域中的一个抽象概念,指在计算机以及计算机网络里的虚拟现实。“赛博空间”一词是“控制论(Cybernetics)”和“空间(Space)”两个词的组合,是由居住在加拿大的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布森在1982年发表于Omni杂志的短篇小说《融化的铬合金》(Burning Chrome)中创造出来的,并在后来的小说《神经漫游者》中普及。电影或电视影集中更有如同机器战警、魔鬼终结者等不同程度的人类与机械合体的想象角色。因此赛博格的中译名就有“生化机器人”、“机器有机体”或是“人—机器”等,这些译名其实都代表了科技器械已经而且将持续增强人类的能力。人机合体的赛博格族群的扩散,让机器人似乎不再遥远,也模糊了人与机器人壁垒分明的界线。而西方很多科幻作品对机器人也表现出认同。如《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主角在1982年首版还是人类,在1992年版则被暗示是复制人,2007年版确定是复制人。在电影《瓦力》(Wall-e) 中,破旧的机器人瓦力和伊娃之间上演了一出机器与人之间的恋情,不但会爱上女机器人,还凸显出人类的无能愚痴,不再是邪恶的样板。到底是友情还是恋情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瓦力在几百年的孤独生活里学会了坚持和等待,在孤独的背后,它的内心一直对未来充满着期待。西方宗教“只有神能造人”的信条,使人型机器人成为禁忌,将人与机器人对立视为惯例,然而人与仿制人的外形、情感已难区分,但两者间仍多是辩证式的争斗关系。这在美国20世纪70年代描写人与机器合体的《无敌金刚》(The Six Million Dollar Man)(小说原名为“Cyborg”)影集中可以看出。
最近的科幻电影《阿凡达》(Avatar)中的阿凡达,与其说是克隆人,不如说是“赛博格阿凡达”——“一次绝望的赛博格狂想,一次哈拉维赛博格意义上的逆向变奏”,是爱欲在工业社会之尾声时充满速度与激情的、企图吞噬一切的最后挣扎与癫狂。《阿凡达》是一部科幻电影,是特定时代人们的潜在恐惧的镜像方式的宣泄,而这种宣泄所调解的是一个作为空集的“真实界”(即虚无)与压抑社会之间的关系。阿凡达作为一种想象界的影像流动,表达了与《变形金刚》、《黑客帝国》、《铁男》相同的思想——预设存在于真实界之中的地球资源几近枯竭、能源危机恐惧,然后用一种黑色幽默的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对之大加鞭挞,最终达到的均衡是存在于人群之中的躁动不安的想象型消解。影片的最后,杰克留在了潘多拉星球,而许多坏事做尽的人则被驱逐回地球。这是否意味着,在潘多拉星球这样的伊甸园里,除了原始的生存状态,也有赛博格的一席之地呢?
这究竟是惊人的奇迹,还是空中楼阁?赛博格的丰富性和能产性,也常常从根本上改变我们认识人类社会的方式。它是我们知识史的一环,开辟了科技与人文结合研究的新局面。因为赛博格疆界的轮廓含混不清,为了理解这个时代的赛博格,必须重建其方法论,重塑其任务,找寻有凝聚力的核心。因为要超越各种研究对象和学科,这些核心正是其纲领。确立赛博格的根基、澄清知识的争端,既是理论性的,也是科学性的。
借助科技,人的能力已比从前提高了许多。无论是机械科技、网络科技,还是生化科技,赛博格都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向前推进。赛博格源于人类个体,但随着网络与整个社会结合,赛博格几乎可以引申至整个人类社会,并由此可以预测到人类的未来。
2011年香港科幻作家谭剑创作的 《人形软件》,获得了首届全球华人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奖。这是一部科幻小说,是近似赛博朋客(cyberpunk) 又不同于赛博朋客的小说,小说男主人公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飓风级AI的 “人形软件”。小说就是一部有画面感的动作片,男主人公 (人形软件) 一直在赛博空间逃亡,与追杀者打斗,同时在女主人公帮助下追查幕后背景,最后试图上载到真实层面完成 “真身” 却未尽心愿。小说的文字风格很有意思,通常是一句或两句话为一段,文字节奏紧凑,信息量大,以对话和心理独白推动情节,颇具快节奏的港式风味。虽然一开始用多视点 (男女主人公两个、追杀者一个、现实世界的幕后人物一个共四个) 推进故事,但读者还是很容易抓住主线,并且各种视点在最后碰撞并达到高潮。从情节上来说,作者以一环扣一环的方式设下悬念,每时每刻的张力都很强。[4]“人形软件” (humanoid sofware),指的是人类在网络世界的分身 (avatar)。普通的分身需要真人花时间来操控 (通过各种终端),而 “人形软件” 是具有人工智能的分身,在经过1 000 个小时的学习之后,人形软件可以了解真身的背景、习性、处事方式、思考模式等,可以在无真身监管的情况下完全代理真身在网络世界的行动,比如打游戏和交往。你的人形软件帮你先看几套戏,然后根据你的思维模式挑选你会喜欢的一部推荐给你,这样你本人就省了看其他几套不喜欢戏的时间。又比如人形软件可以先帮忙相亲,找准对象后真身再出场。
二、赛博格身份显现的人文轨迹
赛博格是生物体与机械的混合体,包括义体人和电子脑化的人,也包括机器人、生化人和思考战车等。这些赛博格在某种程度上被赋予了哈拉维在《赛博宣言》中所提出的跨越边界的意义。哈拉维认为赛博格身份和本人的动画形象具有显赫的人文轨迹,“不应该把人类和机械的区别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以此丰富观众对于人物的思考。
人文社会科学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使用赛博格,各种借用的观念、类比等相互作用,而我们要做的是将它们理清。遵循哈拉维对赛博格研究的忠告,我们将提出一个分类,这个分类与学科的划分并不一致。与寻求坦然法则相关的,是更加伸屈自如、起伏不定、熠熠生辉的赛博格,这可以在很多学者的著作中找到。赛博格是我们时代知识分子的共同话语,尽管学说上不会千篇一律,也不存在学派,但争论是不可避免的。另外还有个时间性的问题,赛博格没有受到知识时尚变迁的侵袭,在人文学科中,总是有或长或短的延迟时间。尽管在这场知识交流的游戏中存在着暂时的延迟,赛博格还是使很多人文与科技结合的研究成为可能,或派生出更多的研究,激发起人们对相关学科著作及进展情况的兴趣。
现代人表现出明显的赛博格身份的人文轨迹。越来越多的人戴隐形眼镜、装心律调整器乃至人工瞳孔,这些可以说都是广义的赛博格。日本把机器人当朋友,将机器人视为好帮手。日本对机器有集体性的信任与好感,并扩散为对机器人的潜意识迷恋。另外,日本认为万物都有神,对“造人” 无禁忌,使人型机器人流行开来。但是喜爱机器人的日本,对赛博格也有所保留和存疑。在近年的漫画 《铳梦》 中,有着人脑的赛博格被用来服务肉身人类,然而后者有个秘密:他们的脑只是芯片。究竟是人脑机器身较优,还是机器脑人身较优?机器人、人、赛博格的关系在此纠结对立,不再像传统机器人作品中表现得那么友好。随着人机共生时代的来临,人与机器、机器人的关系,成为人类必须预先思考的课题。现代知识爆炸,每月以几何级速度剧增,很快会超越人类的生理限制,届时可能在脑中插一片芯片,便能加载大量知识,赢过敌手。哈拉维认为:赛博格的出现,能打破人类、动物、机器的界线,使得社会不再因分类造成阶层高下。但就科技资金及人类心理门槛来看,有能力又愿意 “进化” 成赛博格的人类,恐怕仍是少数。
西方称这个时代是后现代,或称是空虚年代,但无论怎么称谓,都需要一种审视人的身份的方法。人类的幻想一旦超越了时代的局限,人这个创造者就会成为人之死亡的镜像。为赛博格的范式而迷失的人性,再次显现在有关前社会科学时代的自恋意象中。极大的赛博格浪潮把社会科学冲向岸边,人们处在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上。思想的退潮、价值的迷失、对传统的依赖,人们被设想为某种抽象,摆脱了时间的制约,精通合法的制度,是人类理性的象征。赛博格以及对于他们著作的研究的重要性,以及超越赛博格的各种可能性的途径,尽管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赛博格现象的核心性使对赛博格进行形而上学的思考成为可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这一时期的赛博格的贡献,毕竟赛博格已经无可逆转地改变了我们对人类的理解。
对赛博格进行跨学科的研究有助于解决复杂的现实问题,有助于培育新的学术增长点,有助于建立良好的学术共同体。赛博格之所以能如此显赫,原因有三:第一,赛博格跨学科,提供严密、精确的方法,深入到学科的交汇地带,并希望在寻求科学性的征程中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如在生物学、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科幻文学等领域。第二,它是思想性的一个特殊时刻或说是发展的关键时刻,引起了狂热者的关注,超越学科的思维定式,特别是在生命科技、基因食品、科幻文学等方面,取得了重要成果。第三,赛博格穿越和搅浑了科技史的边界,使自然、机器和人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在这里自然和非自然没有界限,哈拉维说“赛博格是以太,是精华”[5]。本书的主要内容:①导论:哈拉维赛博格理论的基本特征、多样复杂性、批判与超越。②哈拉维赛博格理论人文思潮轨迹:理念、先驱、新的赛博格理论人文学者。③哈拉维赛博格理论的学术趋向、文化身份、基本规定性,对西方后现代人文思潮新的理解与认知。④哈拉维赛博格理论人文思潮谱系:德里达的解构、福柯的批判、利奥塔后现代人性的艺术理论、德勒兹的人文的流变思维、鲍德里亚的人文符号与拟像理论、朗格等的女性主义美学。⑤视角艺术中的赛博格、网络文学中的赛博格、科幻小说中的赛博格、数字技术下的赛博空间、数字化时代的诗学语境。⑥消费文化的赛博空间、身体赛博和野兽、“电子人身份”的人文思考、后现代消费文化的人文神圣性。⑦开发电子人的潜能、信息时代的“宗教信奉”、身体的道德“定位”和知识的“情境”、人与自然的人文结合。⑧哈拉维基因与“赛博格”神话、赛博人女性主义理论、赛博人的生命循环、生态精神、生态批评。⑨哈拉维赛博格理论的科技定位:引进赛博格的科技内涵、面向赛博格的科技考量、走向赛博格的多元拓展。⑩科技与性别、人体与技术、政治与伦理:人机共生的赛博格渊源、赛博格身份与思维机器、赛博格意味着虚构想象。赛博格是在特定历史语境下产生的,像后现代主义一样是对西方文化史的抗争和回应,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西方传统文化的拒绝、寻求新模式过程中对未来的渴求。传统价值观不再被重视,赛博格有如活的生灵,展示了极强的感受力,因此,多门主导性科学都赋予其特殊的意义。它们是关于科学也是关于文化的,无论是转基因食品、虚构的科幻文学,还是赛博格女性主义,都体现了科学技术与人文思想的密切关系。
赛博格处于这样一个时代——后现代主义。它成了科学文化学术的领头羊,它给人文、社会、科学技术带来了巨大变革。作为20世纪末社会思想觉醒、人文思潮更新的文化现象,赛博格成了用来完成非意识形态化的工具。后现代被评价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甚至有人把社会上发生的一切丑陋现象都认为是 “后现代乱象”,并以此来评价赛博格是一种虚无主义。
面对后现代主义造成的混乱局面,赛博格努力寻求解决方案。哈拉维说:“我们的时代,一个神话的时代,我们全都是喀迈拉。”[6]在科学的名义下,赛博格构成了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另一种选择对象。知识的分界线被不断重新划定,赛博格的疆界也在不断扩大。人与动物界限的突破、人与机器界限的突破、自然与非自然界限的突破,使许多人踏着最新的道路蜂拥而行,而这些最新的道路是赛博格开辟出来的。高科技的现代信息社会存在着社会和自然之间分界的挑战,所以,哈拉维说:“我们的赛博格神话是关于跨越界限的。”[7]赛博格作为一个新的主体,超越现有存在事物的任何身份认同,如族群、种族、性别、阶级等,同时建立起一个多元的、没有清楚边界的、相互冲突的、非本质的主体概念。哈拉维说:“从一种角度看,赛博格是关于星球控制的最后的强加事物,是关于防卫名义发动星球战争灾难的最后占用;从另一种角度看,赛博格可能是活生生的社会现实和身体现实,在其中,人们不再惧怕永久的部分认同和矛盾立场。”[8]
三、赛博格技术与生命力的思考
对一般人来说,身体的奥秘潜力与机器和身体之间的联系是分不开的。而堂娜 · 哈拉维的 “赛博格身份”,意味着有机会超越性别,有机会因性别界限模糊而愉悦。互联网只是跨进赛博格身份的想象世界的一小步。她说:“身体……并非生就,而是造就。”[9]身体话语可以造就身体,甜蜜的观念、医学解剖学的描述都可以造就身体。因此,“后现代身体”——其中一个表现就是赛博格——为什么不可以是 “机械官”(techno-organic) 混合物的化身和文本呢?哈拉维强调 “赛博格为世俗生存服务”[10]。赛博格是人与机器的结合,身体成为一个备受争议的领域。这不是一个科幻概念,身体可以在电影中或者通过电视屏幕被消费,如低俗小说中可塑性身体的暴力刻画、超越身体局限的虚拟性爱等,成为基因、医疗、电子和其他技术拓展的空间。机器可以进入或者附着在人体上,改善从记忆力到机动性的一切东西。
哈拉维的科学哲学思想研究中提出科技的发展的确可为人类带来诸多美丽的梦想,包括增强人类的能力,为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或更甚者可以破除二元的界线,以达到真正平等、自由的理想状态。但是在这样的想象中,人们要得更多,使许多科技产物从“补强”成为“必需”。逐渐地,人与科技真正紧密结合,成了赛博格,这是一种悲观的科技趋势。在赛博格的世界,人类将不复拥有“万物之灵”的亮丽头衔。赛博格使人类加速发明新事物与科技,造成的巨大变革远远超过整个20世纪里百年的演进。并且,这种趋势将持续下去,计算机在速度与记忆容量这两方面都将在2020年赶上人类。未来,地球上将出现一个崭新的智能形式,它足以与人类智慧抗衡,且最终一定超越人类智慧。一种有智慧的生命体,可不可能创造出另一种更有智慧的生命?人类本身也是演化下的产物,不知道我们能否青出于蓝,比造物者更胜一筹?反过来说,由我们一手所设计的高科技产品,有朝一日会不会比我们更聪明?
当利用人脑的神经网络来取代芯片,并赋予计算机学习功能时,它就能学习人类的语言与知识。由于计算机的处理速度要比人脑快上几百万倍,因此可以从容不迫地赶上人类,进而拥有强烈的生命意识。这时候我们就需要思考一个问题——到底何谓生命?是有形的躯体,抑或是无形的行为与思考模式?从演化的角度来看,经由人类智慧所创造出来的智慧,终究会青出于蓝,凌驾于人类之上。生物脑细胞的计算能力有其极限,必须借着演化来找寻出路。很明显,这条路就是先创造人类这种智慧生物,进而研发 “百万倍数时代” 的信息科技。演化到最后,原本在我们身上所进行的数学演算,都将外包给多功能的 “金头脑”。这种机器系由电子与光学组件所打造,执行速度要比人脑电路快上无数倍。打造显微电脑,可放置于其躯壳中的任何部位,脑部将虚拟的躯体身处在一个虚拟实境使用。未来,透过显微生物 (swarms) 科技的运用,真实世界将具有许多虚拟世界的特征,如 “隐形术”。如果脑部植入物的技术成熟,我们可以制作心灵机器;心灵机器时代我们不仅能模拟各种感官经验,还能激发对这些经验的亲身感受。
人类与这种机械的有机体有何差别,造成人类的定义上的动摇——什么是“人”?这古老的哲学议题又将在未来浮现。经由有性生殖而产生的人是人,但是人为了生存所作的补强或修正即将机械设备安装在自己的体内,与全部是机械所构成的科技智慧体有何差异呢?最主要是这种争议牵涉长久以来社会所强调的伦理性。人类在文化传承上有伦理概念,但是在机械上尚无伦理的连带存在,并且它无法做到的是生物性精密的判断,所以以未来的角度审之,它势必会将人类生活的各个层面彻底颠覆,不论是工作形态、教育制度、政府结构、社会福利还是人类的自我概念。但是宣称这种全然机械的有机体为人,与真正的人仍是有差异的。人在未来的进化中会导致新的范畴出现,从而使得人的定义越来越模糊。人类的意义如何定义将不会一以贯之,人与其他事物的区别可能会产生一门新的学科。
智能的快速累积让人们惊讶,其有时还能突破重重限制而再传佳绩。它似乎涉及天衣无缝的复杂计划,其实不然,过程本身很单纯,却能有效化解各种疑难杂症。随着人造智慧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军事、医疗、财经、政治乃至日常生活的各个层面都需要它来帮忙运作。美国发明家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1990年出版的《智能机器的时代》成功地预言了电脑将在1998年战胜棋王,他认为智慧就是具有善用有限资源(包括时间)的能力来完成许多心智活动。神经网络的运作模式将所搜集的庞大信息去芜存菁,此去芜存菁的过程包括选择性地保存数据,进而将数据升华成“智能”。人工智能的诞生过程是地毯式的回归分析、具有高量平行处理功能的模式辨认、超快速的演化计算。人类智能的外化将内化至拟人的机器中是科技进步的基本模式。这让机器的功能更接近人类的需求,使得人类在生活上获得相当大的辅助。人类会因工具的进化而实现生活的进化,从而在虚拟实境、增强实境、生物科技、生物机械、人工智能等层面上,提升自己的能力。人类不再受到非自主劳动的异化,因为生产已全数交由机器负责,只要社会资源分配得当,人类便可发掘自己的本质、实践自我的潜能。甚至,生命机能也都能提升,比如延长生命时间、杜绝疾病等。
借由科技将人脑及躯体渐渐地改造后,人们将极尽所能地追求肉体与心灵上的满足。正如库兹韦尔指出:每个人都想重新营造人生的第二春;除了靠植入外物来改善脑部功能以外,更希望借助这种技术来改变人的外表。未来,除非人类的脑部跟身体都已经借着这种技术得到完全的更换与改良,否则这项技术持续进步的速度是不会明显放慢的[11]。而且新科技如网络,对于性爱的影响,站在乐观者的立场而言,当“虚拟做爱”普及之后,卖淫买春的行为将会摆脱性疾病的威胁。借着无线的超高频宽技术,妓女或嫖客都不必出门[12]。这对于人类免于艾滋病的阴霾而言,也许是福音,但人类真的有办法和一部冷冰冰的机器做爱吗?另外,对于信仰或是更为深层的心灵活动,科技取向者也预期,随着新一代人脑技术的蓬勃发展,数以兆计的脑细胞组织将改写历史,让我们的精神生活更加充实而多样化[13]。然而,人类的心灵需求真能以计算机演绎逻辑推之?而计算机设备又如何创造更多彩多姿的心灵活动呢?是否人类的一切存在仰赖于计算机科技的创新便可?由现阶段的科学发展看来,我们可以发现由于科学的限制,哲学与宗教才得以存在,如果有一天当科学不断地突破,不再受限制时,哲学和宗教所探讨的人生意义是否得重新改写?只能改写人类存在意义。
作为20世纪末社会思想觉醒、人文思潮更新的文化现象,赛博格成了用来完成非意识形态化的工具。我们看见了科学技术带给我们的成效,无数科学家在我们大脑里定格。可是谁又知道哲学在现实生活中又体现在哪里呢?其实,哲学在我们不断发展的社会中正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世界科学技术之巅,我们不能说所有的科学家都是哲学家,但是所有的科学家都是伟大的哲学家的学生。他们都以哲学为基础进行科学研究,他们都是有着先进哲学思想的建设者。后现代主义被评价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甚至有人把社会上发生的一切丑陋现象都认为是 “后现代乱象”,并以此来评价赛博格是一种虚无主义。赛博格源于人类个体,但随着网络网际与整个社会结合,赛博格几乎可以引申至整个人类社会,并由此可以预测到人类的未来。
[1] [美]卡尔·亨普尔著,张华夏译:《自然科学的哲学》,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
[2] Manfred Clynes,"During A Presentation at NASA Conference in 1960",The Bady and Technology II Cyborgs,p.5.
[3] 《关于机器人的20个秘密》,美国《探索》 2007年4月4日,http://www.sina.com.cn 2007年4月。
[4] 韩松:《为明天忧思——读谭剑〈人形软件〉》,《文艺报》2011年3月4日。
[5] Donna Haraway,"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in Simians,Cyborgs 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New York:Routledge,1991,pp.149-181.
[6] Donna Haraway,"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in Simians,Cyborgs 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New York:Routledge,1991,pp.149-181.
[7] Donna Haraway,"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in Simians,Cyborgs 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New York:Routledge,1991,pp.149-181.
[8] [英]乔治·迈尔逊著,李建会、苏湛译:《哈拉维与基因改良食品》,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0页。
[9] Donna Haraway,"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in Simians,Cyborgs 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New York:Routledge,1991,p.208.
[10] Donna Haraway,"A Cyborg Manifesto:Science,Technology,and Socialist-Feminism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in Simians,Cyborgs and Women:The Reinvention of Nature,New York:Routledge,1991,p.212.
[11] [美]雷·库兹韦尔著,沈志彦、祁阿红、王晓冬译:《智能机器的时代——当计算机超过人类智能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6年版,第184页。
[12] [美]雷·库兹韦尔著,沈志彦、祁阿红、王晓冬译:《智能机器的时代——当计算机超过人类智能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6年版,第193页。
[13] [美]雷·库兹韦尔著,沈志彦、祁阿红、王晓冬译:《智能机器的时代——当计算机超过人类智能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6年版,第20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