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私”的基因,基因的目标就是个体的目标
你可以过着某种生活,至死都未听说过达尔文的名字。但是,如果你在临死前想了解你为什么活着,达尔文主义就是你必须学习的一门学科。1
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为约翰·梅纳德·史密斯(John Maynard Smith)的著作《进化论》(The Theory of Evolution)所作序言,1993年
2000年10月,我开始在剑桥大学攻读自然科学学位,当时的我还不太确定自己想从这段学习中得到什么。像往常一样,我们四个人挤进一个小办公室,每周与一位大学导师会面,我们会在那里讨论课程并确保我们理解了内容。我们的导师维罗妮卡(Veronica)是一位有点害羞的植物学家,她说话轻声细语,对我们的论文的评论也是轻描淡写,就好像担心自己的观点太有力了一样。在一个小时的关于“植物性”的讨论结束时,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维罗妮卡宣布她希望我们在离开后完成一篇2 000字的文章,主题是“为什么想到眼睛会让达尔文不寒而栗”。
我慌了。我之所以选择“进化和行为”这门课,主要是冲着“行为”去的,我认为这属于心理学而非生物学的范畴,事实证明,我误入歧途了。我对进化论几乎没有想法,也没有读过任何达尔文的著作。我怎么知道啥东西会让达尔文出一身冷汗呢?在那些日子里,我靠着谷歌和维基百科来收集线索,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来到剑桥本身是否就是个大错误。我连问题本身是什么意思都没搞懂,到底该如何给出答案?我已经不记得我在这篇文章里写了什么,但我得到了一个绝对平庸的分数。
尽管我完全没有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不寒而栗的问题确实切中了一个难题的核心,那就是:如何解释自然界中为什么会存在那么复杂的设计。人眼是一个奇妙且复杂的器官,它像一个镜头,使我们能够聚焦在物体上,无论这个物体很远还是就在我们鼻子下面。与其他哺乳动物一样,人类有色觉,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分辨10万到1 000万种不同的颜色。2我们有不同的感光细胞,即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且分别在白天和夜间发挥视觉作用。这不是一本关于眼睛的书,所以我不想大费周章解释,但眼睛确实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感知套件。然而,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眼睛的构造却有点令人困惑,因为达尔文经常念叨的是,复杂的适应性源于一系列微小的连续的步骤,每个步骤都带来了性能的轻微改善和对持有者的好处。如果眼睛只有在能够真正看到事物时才能起到作用,那么半成型的眼睛(half-formed vision)又有什么用途呢?
达尔文本人在他的宏伟理论中承认了这一困惑。在回应一位同事对他的书的温和批评时,达尔文承认:“关于《物种起源》的弱点,我也同意。直到今天,眼睛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3即使在当代,神创论的支持者仍然把眼睛当作无可争辩的证据,证明达尔文的理论一定是错误的,他们宣称,能设计出这么精妙复杂器官的,一定是一位无所不知的设计者。也许,这就是达尔文担心的真正原因。
但他真的这么想吗?
虽然达尔文承认,将眼睛视为自然选择的产物似乎“极可能是荒谬的”,但他继续从理论上推测,精妙的眼睛结构是从简单开始,通过连续进化而变得越来越复杂的。4要做到这一点,父母必须将细微的变化传给后代,并且使这些继承者从中获得好处。达尔文的直觉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虽然直到150年后,这一理论才被证明是正确的。现在我们知道,复杂的眼睛确实是通过一系列渐进的步骤进化而来的,始于最初简单的感光细胞层,能够让那时的个体根据光的信息来调节他们的日常生活周期,然后再渐进式地叠加连续的特征,而每一次的叠加都有证据证明,眼睛的所有者的确从中得到了好处。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