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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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离开桃之岛

二月慢慢走过去。她能感觉到整座岛都在呼吸。

“二——二——月——月——”

二月在声音传出来的地方站定。那是一棵茁壮的桃树,树干上有一张嘴,长得颇似二月的嘴。二月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按照鱼人所描述的人类的模样变化的。

“你和我一样吗?”二月问。

桃树晃动整个身体,想要点头。然后它把树枝都收缩起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棕色的木球。可它的根须还在地底,于是它并不能到处滚动。

“拔——拔——根——”那声音又说。

二月一把抓住木球扯出地面的一部分根须,用力向上。她一使劲,和木球一起,跌在地上。木球伸出手和脚,最后变化出人类的躯体。

二月惊叫:“你还要变化出衣服!”

坐起来的一月这才想起,赶紧化出一套麻裙。去人类的世界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一月几乎都忘记,人类是穿着衣服的。

穿着麻裙的一月和穿着绛红色襦与裙的二月并排坐在巨大的粉树上,望着见不着边际的海,分享着各自关于人类世界的知识。二月都是间接从鱼人那儿知道的,而一月真的去过人类世界。二月羡慕极了。

听着一月用不甚流畅的语言描述着灼烫的地面和形容枯槁的人们,二月退却了。

“妖、妖躲在山里,都挖出来,杀、了、吃、了、可怕。有的树、渴着、渴着、就烧啊烧啊。”

白羽凤凰失去对灵力的控制,导致大地大旱数年,已经是近两千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具体状况究竟如何,亦没有人类记得。一月却历历在目。

二月仍然好奇,可是恐惧占了上风,她不敢轻易行动。

在桃之岛度过一段时间,见证了九月、四月和五月的出生后,二月开始睡不安稳。夜半时分,桃之岛依然暖和湿润,其他的桃妖都化成树形将养着,除了二月。

她觉得好冷好冷。一种无法抵御的寒冷从地底深处的水源慢慢向上,浸入二月的根须,沿着她的每一根输水管向上,到达末端的枝叶。身处于这样的寒冷中,怎么可能休息?

二月被迫清醒着,看自己的影子从东移到西,看暗白的光亮逐渐被暖黄取代,看巨大的粉色树木像粉色火炬一般,燃烧整晚。

被寒冷裹挟的无数个夜晚里,二月不停地发问: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旭日东升后,二月的思绪从寒冷中慢慢醒转,她不懂:什么是抛弃?谁要抛弃我?

“这些东西真好玩!”四月、五月和九月刚刚学会像一月那样,化出人类的四肢和躯体,还随意地用粉色树叶的叶片编织成裙裾,勉强遮蔽住人类的隐私部位。

四月把手臂变长,沿着巨大粉树的树干向上伸。她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五月拍着手,被响亮的掌声惊到。她很快喜欢上这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手掌。

九月则缠着一月讲人类世界的故事。一月只好用自己仅有的语言,重复又重复。

而九月似乎很有语言天赋,能把一月的零星词语凑在一起,重新组合,形成完整的句子。

“打、很多人、打啊打,哗啦哗啦、很多水。”

“有很多人互相打架?然后下起了雨?雨很大?”

一月连连点头,继续说:“光、圆球、嘭、水、不见了。”

“有一个光聚成的圆球或者说圆球里面装满了光,它嘭地裂开后,把水都晒干了?”

一月蹦起来,更带劲了:“没水、啊、有水、打啊打、很多人、烂了。”

“因为水变少了,所以一旦发现水源,人类又会打架?在这个过程中,很多人死去,像那条鱼一样,烂掉、臭掉?”九月指了指浅滩上一条鱼的尸体。

“你们说,我是不是要死去了?”二月忽然化出两只眼睛,和鱼人一模一样的眼睛。

“吓!”四月和五月抱在一起。

九月摩挲着二月的树干。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二月重复着恶梦中的呢喃,声音十分凄惨:“为什么呢!”

一月赶紧变出人形,自己扯出地底下的根须,三步并作两步到二月身边,用自己长长的臂膀拢住她,表示安慰。

四月和五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月。

她歪着头,咧开没有牙的嘴,解释道:“人和人,这样,多多的悲伤会变少。”

四月、五月和九月伸出长长的枝条,学着一月的样子,相互交缠。可惜,并没有那么神奇,二月多多的悲伤仍然压得她愁眉苦脸。最后连一月也不忍心了,她提议:“二月,你去吧,找到梦的根源,人类世界里,安心。”

二月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离开了。

乘着巨大的桃枝,破开翻涌的海浪,一月送二月来到最靠近人类世界的地方。她双手交相挥动,在狭窄的青石巷里架起葡萄藤。

“葡葡巷,你一来,我知道。”一月指着头顶高处的藤蔓们说。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那些翘起来的藤蔓尖尖像蜗牛的触角一样,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四处探查,像有生命一样。不,它们就是拥有生命的。

二月紧紧握住一月的手。

“不怕。怕了,就回,桃之岛。我在。”一月露出没有牙的微笑。这微笑让二月十分安心。

一月目送二月离开。

她隐身于巷尾,等来一对父子。

“爹爹,这里怎么长出这么多葡萄藤?就是没有葡萄!”稚嫩的声音响起。

“野生于此的葡萄?真是少见。那儿不是有一串?吾儿稍等。”男人跳起来,想要摘葡萄。可这葡萄并不是唾手可得的。它们总是在离男人手指尖的咫尺之处,似乎从未移动过。

经过三番四次的尝试,男人总算摘下来一颗,递给孩子。

男孩皱着眉吐出葡萄,大哭:“酸死了酸死了!”

男人气得捡起块石头扔向那串葡萄,但怎么都砸不中,最后只能牵起还在哭哭啼啼的男孩离开了。

被男孩吐出来的葡萄一骨碌立起来,整理好破碎的外皮,够着伸过来的藤蔓尖尖,贴回梗上,好像从未被摘下过。不多久,葡葡巷子里的葡萄酸得不能吃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村子,再后来,也不知是谁,把酸葡萄和倒霉运联系在一起,葡葡巷便鲜有人至了。

而在此之后的二月,遇到什么样的人,遇见什么样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