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属于二月的故事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九月坚定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九月，你保持正常的活动，而我，负责打探。每日此刻，都像这样见上一面。”四月吞下最后一枚榴莲，然后起身。
“五月和六月知道了么？”九月也站起来，追在四月身后。
“等查出些东西再告诉她们吧。我只是对她们说，最近特刑科严查，稳妥起见，不要招摇。”四月抬手，那根树枝乖巧地伸过来，树梢停在四月脚边。
九月看着四月青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才想起来应该问问她，那双如玉一般的柔软脚面，是否会被沙石硌得疼痛。
二月，二月，二月。
在二月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桃妖并不都是在桃之岛化形的。譬如二月和三月。二月化形之处，是与桃之岛隔海相望的另一座岛上。这岛形如弯月，凹陷之处唯有一棵桃树。无人为其取名。它和桃之岛一样，是普通人类无法触及的领域。
某一天开始，这岛上来了一个长着鱼尾的人。他想离开岛屿的时候，鱼尾便变化成人类的双足，每一步都走得疼痛无比。他只能留在岛上，对唯一的桃树唱歌。
鱼人的歌声是好听的，至少桃树这么觉得。它对每天周而复始的风声和海浪声已经厌烦，开始沉溺于鱼人的歌声之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鱼人仿佛不会老去，而桃树生出了灵识，摇曳着满树的枝叶向鱼人抛去一个又一个问题。
你是谁？
我是鱼。
我知道。潮水总是会冲过来一些和你很像的东西，原来它们叫做鱼。可你和鱼又不是完全一样的。
什么是完全一样呢？
啊。我在问你呢。我是一棵桃树，怎么知道鱼的情况？
说得好。桃树不明白鱼的情况。他们也不明白我的情况。
你的情况？你怎么了？他们又是谁？
我和他们，本来是一样的。住在海底深处，游弋四方。那一天，出于好奇，我跟在他们身下，浮出海面。他们把自己的孩子放进一个泡泡里，泡泡向上飘啊飘，一直飘到人类的世界里去。他们没有发现我。我上了岸，想要知道那些泡泡去了哪里。
所以呢？泡泡们去了哪里？
它们进入四四方方、顶上两边向上翘的高大盒子里，然后就不见了。
不对，你是条鱼，怎么能上岸？冲到我旁边的鱼，不一会儿就死掉了。
嘘。这是个秘密。我没有找到泡泡，却被人类世界吸引。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派鱼来找我。然后，我就被关到这座岛上。
你再讲讲人类世界吧。
还是唱歌吧。
后来，无论二月怎么乞求引导，鱼人都不再提及人类世界。好奇心在二月的心里像被惹怒的海啸，每次掀起的浪潮都比前一次更高。她终于化成人形时，还变成鱼人的样子。
褶皱的树皮一点一点剥落，露出相对光滑的皮肤。根系从夯实的土壤里一点一点收缩，互相缠绕，缩紧，最后变化出和鱼人一样有闪耀鳞片的鱼尾。吧唧。二月摔在地上。
“这样根本没办法动呀。”她皱着眉头。
鱼人无奈地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二月，提醒道：“试试把它从中间分开。”
二月一脸愁容：“怎么分？”
“就像你的树枝。”
“我试试。”二月闭上眼睛，使劲儿想象，把鱼尾从中间一分为二。
果然站得稳些了。接下来就是向前走。二月挪动尾鳍。
吭哧吭哧。
二月艰难地走了两步，便累得投降：“算了算了，我还是当一棵树吧。”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变回桃树。
鱼人笑了笑，继续唱歌。然而从这天开始，他的歌声里，有了更多关于人类世界的内容。
当好奇的种子开始发芽的时候，连最坚硬的岩石也无法阻挡它。
二月又尝试了几次，按着鱼人的描述，慢慢化出人形。
鱼人看着外貌非常接近人类的二月，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应该离开这里，去尝尝人间的美味，穿穿漂亮的衣裳，让人类为你神魂颠倒。”鱼人睁着从来都没闭上过的粘腻的眼睛，看着二月，那目光中暗含着什么二月还读不懂的意思。
二月离开无名岛的那天，鱼人揪下身上一片鳞，送给她。
“这片鳞可以变化成任何你想要变化的死物，希望能有一点点用处。不要再回来啦。忘记这座岛。忘记我这条鱼人。”鱼人说着，慢慢躺在宽大的黑色石头上。他总是躺在这块石头上，望着不停翻滚的海面，望着海天相接的远方。
忘记他？怎么可能！
二月可没法忘记自己是如何费力地变化出满身的鳞片和从眼眶向侧后方伸出去的犄角的。她还仔细观察过鱼人的前肢。它们虽然细长，却十分有力，到最细处又变得宽大，像一片树叶，在主茎和副茎之间，有更加细小的茎脉互相连接，形成薄膜状。六根主茎的最前头，还有尖尖的物体，像蟹或者虾的钳，又比它们光滑、锐利。鱼人的上半身和前肢一样，都被极为细小的鳞片覆盖，七八个小鳞片才能拼出一个被送给二月的那样大小。
“我还有一个问题。”二月皱着眉说。
“问吧。”鱼人说着，嘴角的四根长须在短暂的抖动后继续向下垂着。
“被冲上来的鱼都死了，你为什么不会死？”二月非常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的鳞片都有呼吸孔，连接着皮肤的气孔，可以吸收空气，可以过滤海水里的空气，所以我——没有鼻子。”鱼人翻了个身，似乎不准备再搭理二月了。
二月满意地攥着鱼人的鳞片，刚刚踩进海水里，就被一根大树枝抬了起来。大树枝上盛开着桃花，沾着海水，妖艳欲滴。二月重心不稳，差点掉下来，大树枝分出一根小树枝，及时将她缠住，放回树枝上。
擦过海面，破开云雾，二月已经看见桃之岛了。她见到那些巨大的粉色树木，欢喜得流出眼泪来。这是她第一次流泪。她抬手摸着脸颊，然后看着湿润的手指，不知所措。
树枝把二月送到岛上，便沉入海水中，消失了。
“二——月——”一个声音从林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