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实性与主体性的两难

萨义德被公认为后殖民主义的奠基性人物,在其学术成就获得肯定的同时,质疑和批评的声音也从未平息。他的重要性和争议性——罗伯特·杨很形象地指出——已然形成一种“迷宫结构”不断反复的效果:想进入这个领域的学者都少不了要批评萨义德和之前所有评论者,“把他们的文本与萨义德并列起来,然后指责他们再犯了或忽视了原本存在于萨义德文本里的自相矛盾的问题”1。其实,关于萨义德的研究和评论数量巨大,观点却不繁杂——批评者们对其缺陷和矛盾有着相当程度的共识。那么,这些批评者为什么会反复谈论一些人所共知的东西呢? 我想是因为症结如此明显,解药却无处可寻;因为这些问题既是属于萨义德的,也是属于其他后殖民学者的;因为这些问题都与后殖民理论中的二元结构相关,这些理论深处的悖论自这位奠基人开始就暴露出来,又在之后研究中不断出现,令每一位研究者无法回避。所以,我也不得不再次回到萨义德。

在诸多论题中,我所要“重复”的是东方学的真实性和东方人的主体性两大问题,又可以归结为一个——对东方和东方人——“再现”的问题。2 我将像许多学者做过的那样,指出萨义德自相矛盾;但并不把问题归结为他所援引的理论资源的龃龉,而是揭示后殖民理论中运作着的二元结构。我也并不试图为萨义德开药方,或证明自己的研究可以克服、超越这些困境——这正陷入了杨所说的那个迷宫循环;我要做的是,把难题引向哲学层面加以更充分更彻底的澄清,然后再去比对其他的替代方案(altern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