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绝响:于凤至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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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杨梅替于凤至遭绑架,就像一颗炸弹落在于府,一时间人心惶惶。心地善良的于凤至不忍心让杨梅替她遭罪,决心自投罗网换回杨梅,家里老少追上于凤至左拦右挡,死活不让她走。

这时,于林快步走过来,向于文斗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东家,奉天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带一个团来了,眼看就到大院门口了!”

于文斗一惊:“什么,张作霖带队伍来了?”

“听说他们是来剿匪的。”

“哎呀,太好了!”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让于文斗喜出望外,当即指使张杏天以郑家屯商会的名义,给张作霖的部队张罗住处,一定要安排妥当。

张杏天答应一声,率家丁于林匆匆离去。

于文斗稳了一下神,回过身来安慰于凤至说:“凤至,这回张师长来剿匪了,我一定请他把杨梅救回来,你就回屋去等着吧。”

于凤至含着眼泪说:“张师长要是不能救她,我就去换回杨梅。”

“小姐,这回杨梅有救了,回屋去吧。”柳叶拉着于凤至走进后堂。

于文斗赶忙走出大门,把张作霖引进客厅,热情地接待这位率队而来的救星:“张师长,你不辞辛苦来到敝乡剿匪,保一方平安,我于某人万分感谢啊!”

张作霖一撸光头,豪放地说:“他妈了个巴子的,当官的拿着官家的俸禄,吃着老百姓种的大米白面,眼看土匪烧杀抢掠你都不管,朝廷养你这群活兽图希啥?”

“话是这么说呀!现在有些当官的,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呀,你这里都出人命了,人家该吃吃该喝喝,谁管你哭爹喊娘的事啊!”

“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官多啦!我张作霖也是从黑土地里爬出来的,知道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张作霖毫不客气地拿出长杆大烟袋,一边装着烟一边说,“咱们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先说说这群土匪咋回事吧。”

于文斗赶紧划火柴给张作霖点着了烟,然后坐下来,把巴布扎布先抢粮食后绑票的经过从根到梢地说了一遍。末了,他又告诉张作霖巴布扎布的老窝就在西边外的骆驼营子。

这时,张杏天领着旅长汤二虎走进来。五短身材的汤二虎说话大嗓门:“师长,咱们的人张管家都安排好了,一部分住在于家的烧锅大院,一部分住在镇里的客栈,还有一些人分派在老百姓家里。”

张作霖把烟袋锅子一叩,虎起脸厉声说道:“你告诉那些住在老百姓家的小子们,一定要遵守规矩,哪个人敢欺负老百姓,他妈了个巴子的,我就让他大头朝下!”

汤二虎说话更狠:“师长,你就放心吧,我已经下了命令,谁敢欺负老百姓,调戏老百姓家的娘们儿,我就把他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

张作霖一声笑骂:“妈了个巴子的,你个汤旅长比我这个师长还狠啊!”

“哈哈哈……”于文斗和张杏天也捧场地随之笑了起来。

代替主人受罪的杨梅,已经被朝鲁一伙押到土默特旗骆驼营子的土匪老巢。七十三一眼就认出她不是于凤至,而是于府的使唤丫头。眼看到口的一块肥肉,没想到突然变黑发霉成了一块臭肉。朝鲁羞愧难当,匪徒们顿时炸了锅。他们埋怨朝鲁瞎猫抓了死耗子,就算于文斗再讲仁义,能用十万大洋赎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奴仆吗?

巴布扎布这伙叛匪,虽然烧杀抢夺,但也有一条规矩:怕沾上晦气,不许土匪们奸污妇女。然而,跟着巴布扎布苦熬几年,连女人都没摸过,对女性如饥似渴的狂徒,岂能放过一个换不来钱却又白又嫩的黄花姑娘?

在场的几个小匪喊道:“司令,就给兄弟们开个荤吧,大伙轮班,撒欢尥蹶子地玩她几天!”“等祸害够了,再把她扔到大甸子喂野狼!”“司令啊,让大伙尝尝鲜吧!”

巴布扎布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大手一摆:“不,先把她押到秧子房,谁也不许碰她,怎么办以后再说。”

杨梅身陷囹圄,吉凶难料,于家上下心急如焚。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张作霖的人马吃饱喝足之后,不是在屯子草地上操练,就是派人去外巡查,再不就坐在屋里开会,看不出一点要动枪动炮的迹象。于文斗虽然心急火燎,却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去找张作霖。

一直担心杨梅安危的于凤至却忍耐不住了:“爹,杨梅还在绑匪手里受罪,张师长为什么还不去救人呢?”

于文斗无奈地摊开两只手:“我也着急,可是张师长一直没有动静啊。”

“你不好意思问,我去问!”于凤至顾不得许多了,转身向屋里走去。

“凤至,凤至……”于文斗叫了几声也没有叫住。

于凤至几步跨进屋里,朝着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沉思的张作霖开口就问:“张师长,恕晚辈冒昧,剿匪大军已经来两天了,为何只坐在屋子里开会不去打土匪?”

张作霖从嘴里拔出烟袋,惊异地看着这个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你是谁?”

“我是小老百姓啊!”

张作霖揶揄地吐了一口白烟:“哟嗬,小老百姓这么大口气?我寻思你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下凡了呢!”

于文斗走进来,拱手抱歉:“张师长,她是小女凤至,孩子不懂事,冒犯了。”

于凤至依然毫无惧色:“我想问问官军为什么不去剿匪,这话有错吗?”

“没错啊。”张作霖笑着解释,“闺女,你不知道这个悍匪巴布扎布是什么鸟吧?”

“我就知道他是土匪。”

张作霖正色说道:“闺女,于掌柜,这伙土匪并不是一般的土匪。据我所知,这个巴布扎布想要满蒙独立,他知道光靠他的两千兵马还不行,必须有各地的蒙古王公支持才能如愿以偿。所以,除了公开抢粮掠财以外,还偷偷地派人到科尔沁左翼中旗找到了达尔罕王,挑拨蒙汉关系。说我们奉天的官军,想把蒙古族的王公打跑,要占领科尔沁草原。为了防备官军进攻,蒙古族人必须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坚决不能让我们这些汉军进入科尔沁左翼中旗。”

于文斗理解地说:“是啊,我也知道这个巴布扎布过去一直拉拢达尔罕王。”

“如果现在动手围剿巴布扎布,势必会引起达尔罕王的抵触甚至反抗,可能会引发蒙汉冲突,所以,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对策。”张作霖说着,把脸转向于凤至,“明白吗,闺女?”

于文斗听后却胸有成竹地说:“张师长,你不知道,达尔罕王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的这些土地都是从他手里买来的或者租来的。他们吃的那些大米,喝的那些烧酒,都是我们‘丰聚长’供应的。只要我带你跟他见面说清情况,王爷一定能明辨是非,保持中立,不会与你们作对。”

张作霖高兴地一拍大腿:“我哪儿知道你跟达尔罕王有那么深的交情啊。那好,明天你就领我去见达尔罕王。”

“行。”

门被“砰”地撞开了,汤二虎提着一根马鞭子,一脸懊丧地走进屋来:“师长,我惹祸了!”

张作霖、于文斗同时一惊:“惹祸了?惹什么祸?”

汤二虎半垂着头嘟哝道:“我看你这几天,又是练兵又是开会,太劳累了。我知道你喜欢吃野味,就到草原上打野物。可那大草甸子上野草长得太高了,一眼没看准,把达尔罕王家小王子的一条大青狗给打死了。”

于文斗大惊失色一拍桌子:“坏了,汤旅长啊!你不知道,蒙古族人爱犬如命。你打死他府中的一个家丁都不要紧,要是打死他家的一条狗,他就会跟你势不两立。更何况,你是把小王子最爱的大青狗给打死了,弄不好他会跟你拼命啊!”

张作霖呼地起身骂道:“你这个汤二虎手爪子也太欠了,于爷一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咱们,还吃他妈什么野味?刚才我和于爷还正想找达尔罕王去谈事呢,你把他家的狗给打死了,你这不是没等做饭就把锅给砸了吗?”

一时间,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张作霖抱怨,于文斗叹息,汤二虎苦不堪言。

“咯咯咯……”沉闷的气氛中,突然响起于凤至朗朗的笑声,“哟,你们几个大人,怎么让这么点小事难住呢?不就是想进达尔罕王府的大门吗?要是我领你们去,他们不仅要打开大门,还会好酒好肉待承你们。”

“哦?”张作霖举目细看眼前的小姑娘,她眉下一对亮晶晶的凤眼,闪着智慧的光芒,“姑娘,你不是说大话吧?”

“你要不信,我们拉钩。”于凤至一脸戏谑地看着张作霖。

于文斗觉得女儿有点冒失,赶紧申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然后,又向张作霖解释,“张师长,小女不懂事,别见怪,别见怪。”

于凤至天真无邪地一笑:“我是来给师长出主意的,见什么怪呀!”

于文斗制止她:“凤至,不得无礼!”

“哎,你让她说。”张作霖一摆手制止了于文斗,很有兴致地朝于凤至说,“闺女,你有什么计策我倒想听听。”

于凤至得意地双手一背:“那就请张大人听小女子慢慢道来……”

历史上,达尔罕王在辽西和东蒙一带,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要这位那木济勒色楞王爷吆喝一嗓子,一些旗王就会看他眼色,跟着他走;他一跺脚,这里的大地都会颤抖。

巴布扎布非常清楚,如果张作霖把达尔罕王拉拢过去,他巴布扎布就失去了一面挡风的大墙。他在东蒙做事,没有达尔罕王的支持,想攻打郑家屯,占领奉天,实现满蒙计划,就是断了脖腔骨也难以取胜。所以,在得知张作霖来到郑家屯的时候,他捷足先登,对达尔罕王摇唇鼓舌,说什么张作霖的目的就是要把西边外变成汉人的天下。他一旦进入了你这水草丰茂的科尔沁草原,这藏金储银的达尔罕王府,就将面临一场灾难。这大清朝留下来的亮红顶戴的六品王冠,还有那些一呼百喏的旗下百姓,都会变成张作霖的下酒菜。最后,他咬着牙根威胁道:“王爷,千万警惕呀!你和你的王子都会变成他们的阶下囚啊!”

“啊!”巴布扎布的这番挑唆,像一支令人改变思维的精神毒剂,让达尔罕王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

达尔罕王正在惊惑之际,小王子包布领着几个家丁,抬着一只满身血渍的死狗,气哼哼地走进客厅。包布把狗放在达尔罕王的面前,气急败坏地说:“阿爸,张作霖的部下把咱们的大青给打死了,你得给它报仇啊!”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那条死狗“哇哇”地大哭起来。

早已经被巴布扎布收买的王府管家道尔吉乘机挑火:“王爷,张作霖一伙就是要跟咱们蒙古族人作对,更恨你这个王爷。他们刚刚来到郑家屯,就给你来了一个下马威,说不定以后还会捅出什么大乱子呢!”

巴布扎布又趁势起哄架秧:“王爷,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张作霖刚到郑家屯就不把王爷放在眼里,这要是进了你的达尔罕王府,还不得抓人哪!”

包布愤慨地嚷道:“阿爸,大青狗是我的命根子,他们打死大青狗,那就是要杀我,你得给我报仇啊!”

巴布扎布愤愤地说:“报仇,报仇!小王爷放心,王爷一定给你报仇!”

达尔罕王咬着嘴唇,拳头攥得嘎巴嘎巴直响……

巴布扎布自认为他无事生非挑拨离间的把戏成功了,怀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喜悦离开了王府。

达尔罕王立即召集负责王族事务的有关头目,商议如何对付张作霖。这时,一个府丁急匆匆地走进客厅:“报告王爷,张作霖带着一支秧歌队来了,眼看就要到寨门了!”

“秧歌队?”达尔罕王诧然一怔,“他们干啥扭秧歌?”

道尔吉说:“他们明面上是秧歌队,背地里一定暗自带着枪炮,要打进王府啊!”

达尔罕王劈手一挥:“立即关上寨门,子弹上膛,长刀出鞘。他张作霖要敢硬闯寨门,就给我打!”

“是!”家丁立即抽身跑去。

张作霖带着秧歌队,锣鼓喧天地来到达尔罕王府的寨门之外。张作霖、于文斗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后面是二十七师的步兵连组成的秧歌队,他们左手舞着彩绸,右手耍着彩扇,踩着锣鼓点儿,随着唢呐的节奏,撒欢儿地扭着。队伍后边的汤二虎扮成“推车老汉”扭着秧歌步,一摇一晃地推着一辆彩车前行。

达尔罕王和小王子包布,还有管家道尔吉带领着几十个府丁,站在寨门两侧的马道上。府丁们架起快枪对准了门前的秧歌队,气氛十分紧张。

张作霖和于文斗来在寨门前翻身下马。

于文斗仰望寨门扬声高喊:“王爷,我是你的老朋友于文斗。我和奉天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一起来拜见你啦,请你打开寨门吧!”

达尔罕王冷冷地高声回话:“于掌柜,要是你自己来,我不仅要打开大门,还要红毡铺地,迎接你这位贵宾。可他张作霖是哪路神仙哪?我那木济勒色楞的眼睛不瞎。恶狼假装成绵羊我也能看出来他肚子里有几根黑肠子。”

于文斗赶紧解释:“王爷,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话了?张师长真是来拜见你的,还带来了一件小王子最喜欢的礼物。”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会装成笑脸儿。”

张作霖立即抱拳拱手:“王爷,我的部下汤玉麟一时不慎打死了小王爷的宝贝,今天我带着汤旅长赔礼道歉来了!”他回头指指推着彩车的汤二虎,抱歉地说,“你看,他就是打死你们家宝犬的汤旅长,今天特意来府上负荆请罪。”

汤二虎放下彩车,背着鞭子,跪在地上:“王爷,兄弟只是一时看走了眼,错把你家的大青狗当成野狼给打死了。今天我负荆请罪,您要是有气儿就狠狠地抽我一顿,二虎甘愿受罚!”说着拱手作揖。

于文斗恳求说:“王爷,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堂堂旅长都跪在地上请罪了,你就高抬贵手吧!”

张作霖也恳求地:“王爷赶快开门吧!我要进去赔礼。”

达尔罕王依然是一腔怒火:“草原上不欢迎你们这样的恶人,快滚!再敢走近一步,我就下令开枪!”

彩车的帘子撩开了,一身新装的于凤至,抱着一只乖巧的京巴走下车来。她朝着站在寨门上的达尔罕王扬声殷殷地喊道:“王爷,官儿还不打送礼的呢,张师长带着这只千金难买的京巴前来送礼,你怎么也得让我们进府吧?”

站在城门上的府丁一愣:“来了个小丫头?”

管家道尔吉说:“她是于掌柜的闺女于凤至。”

于凤至又向前走了几步,朝着站在寨门上的小王子喊道:“包布,你不是喜欢我的京巴吗?今天我带来了,你快下来看看吧。”说着猛地拍了一下小狗的屁股,那条小狗仰起脖子“汪汪汪”地几声甜叫。

小王子包布刚刚流过泪水的双眼顿时放出光彩:“啊,是京巴!”

原来,在去年夏天,达尔罕王领着小王子包布来到于家“丰聚永”烧锅拉酒,恰好于凤至牵着那只戴着一串铃铛的京巴“丁丁零零”从一旁走来。爱犬如命的包布,一见这只活泼可爱的京巴,就像发现珍宝一般,惊喜地走过去又摸又抱又亲。京巴那甜甜的叫声,几乎让包布神魂颠倒。他立即拿出五块大洋,死皮赖脸地非要买于凤至这只狗。于凤至也是刚刚得到这只宝贝,爱不释手,不肯转让。包布急得哭了一场。现在,他日思夜想的尤物已经被于凤至送到了门前,小王子赶紧恳求父亲说:“阿爸,那只京巴是于小姐最喜欢的宝贝了!去年我花大价钱她都不卖给我。今天送到咱们家门口了,咱们可不能不要啊!阿爸……”

一个管带也劝解道:“王爷,这支秧歌队没带枪也没带刀,咱府上有两百多府丁,放他们进来翻不了天。何况又有你的朋友于掌柜在一边求情,怎么的也得给这个面子。”

达尔罕王动心了,闭着嘴巴凝目沉思。包布急不可待地说:“你不开,我开!”他转身跑下去。

两个门丁左右阻挡,立即将他拦住:“小王爷,不能开!”

“滚一边儿去!”包布猛地推开门丁,伸手拉开了门闩。

经过王府管带的劝说,达尔罕王终于把张作霖、于文斗、汤二虎让进了客厅。为了得到达尔罕王的谅解,天不怕地不怕的汤二虎,屈尊俯就向达尔罕王请罪,承认了自己错杀大青狗,并且抡起马鞭子要责罚自己。

于文斗走上去一把夺下马鞭,丢在一边。情绪缓和了,张作霖又向达尔罕王开诚布公地说:“王爷,咱们蒙汉一家,头上顶的是一片蓝天,脚底下踩的是一块土地,多少年就是结成帮连成块的民族兄弟。你们喝的是汉人种粮食烧的酒;我们吃的是蒙古族人养的牛羊。我说句粗话,左腿右腿都是人身上长的家伙事儿,缺少哪一条都是个瘸子。”

达尔罕王虽然没那么大火气了,但心里对张作霖仍然有戒备,他倒想看看这个张师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别看张作霖没念几天书,说起话来却是有情有理:“王爷,我们二十七师里边有很多蒙古士兵,他们参加奉军二十七师,就是为了保护咱们奉天和西边外这片土地。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能那么没心没肺打自己的兄弟呢?你是不是听了巴布扎布的鬼话,把朋友当成冤家对头了?”

仿佛是一股热流,让达尔罕王戒备发冷的心有了一点温度。

于文斗接着说:“王爷,你还不知道吧?半个月前,巴布扎布到前郭尔罗斯八郎屯抢走我家一万多斤粮食。前些天又派人到大辽河码头踩盘子,还想抢我家的稻谷,被吴俊升打跑。最近,他又指使手下绑了我府上的丫头。他哪是什么复国军,纯粹是一伙土匪。”

达尔罕王一震:“有这事儿……”

张作霖趁热打铁:“王爷,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巴布扎布是受日本人川岛浪速的唆使,组建了什么勤王复国军,还想攻打郑家屯占领奉天,然后成立满蒙帝国。一旦这帮小子的阴谋得逞,东三省就得变成日本人的天下。什么满蒙帝国呀,其实是给日本人当傀儡。那些日本人会收你的税,开你的矿,发你的财。那些受苦的百姓必定给日本人当亡国奴,你这个大清朝以来有名的扎萨克(蒙古语‘执政官’的意思)就甘心当汉奸,跟民国政府作对吗?”

达尔罕王的脑袋仿佛被敲了一下,立即清醒了许多:“啊,原来巴布扎布要建立满蒙帝国,是让我们蒙古族人给日本人当亡国奴啊!”他立即吩咐管家道:“道尔吉,立即设宴,招待张师长和于掌柜。”

道尔吉顿了一下,不情愿地:“啊……是是……”

王府的接待厅里摆上了酒席,扭秧歌的人都纷纷落座。达尔罕王陪着张作霖、于文斗还有于凤至坐在首席。霎时间桌子摆上了肥嫩的手把肉、焦黄的烤羊腿、乳黄色的奶酪,还有精薄的奶皮子、喷香的炒米等蒙古族的美味佳肴。

达尔罕王热情地跟张作霖、于文斗推杯换盏。

经过于文斗的劝说、张作霖的解释和汤二虎的赔罪,这位王爷看清了巴布扎布要分裂东北的狼子野心,不仅解除了心中的敌意,而且把张作霖看成是朋友,当即表态:支持张作霖围剿巴布扎布,还要献出一百只羔羊为部队做补给,张作霖高兴得一下子喝了一碗白酒。

自古汉夷和亲都是统治者笼络外族的一种政治谋略或手段。张作霖为了安抚达尔罕王,借着酒劲儿激动地冒出了一句不该说的酒话:“王爷,我看你家小王子包布生龙活虎的,我家二姑娘张怀英也是一表人才呀!咱们两家就做亲戚呗?你要不嫌弃她就嫁过来给你当儿媳妇。”

达尔罕王轻轻地一笑:“张师长,是不是酒话呀?”

张作霖舌头根子都有点发硬了:“这是哪里话?我张作霖吐口唾沫都是钉,放屁都当当响。”

恰在这时,小王子包布抱着那只京巴走进屋来,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当即双膝跪地,朝张作霖磕了一个响头:“包布拜见老丈人!”

“对,是老丈人。”达尔罕王“哈哈”大笑,“好,这回我跟张师长真成了亲家了!”

“老丈人?嘿嘿嘿……”于文斗一声干笑,他没想到包布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老丈人?嗬嗬……”张作霖一声苦笑。这时他有点清醒了,后悔得一拍脑门子,但是,说出的话也收不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张作霖带着队伍出征了,何时才能打败土匪,解救杨梅呢?只能看最后结局。于凤至知道:杨梅家里就剩她妈妈了,这位母亲过去就得过痨病。杨梅所以来于府当用人,就是想挣点钱给她妈妈治病,如今杨梅被抓了,她老人家一个人在家怎么活呀!

想到这里,一种无法排解的愧疚让于凤至椎心泣血,经过思索,她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要去柴门土炕的杨家伺候杨母。她甚至想:如果杨梅遇到什么不测,她绝不能丧良心,要做杨家的女儿,一辈子伺候那个苦命的老人。

一听于凤至要去杨家,柳叶极力劝阻不让她前往。于凤至决心已定,并且严肃告诫柳叶:“我走了以后,对家人只能说是外出散心,绝不许告诉他们我去了哪儿。”

尽管柳叶极力劝阻,于凤至主意已定,还是背着全家人偷偷地走了。

那是个阴暗的早晨。野外,苍茫天空中滚动着似雾非雾、似灰非灰、似尘非尘的雾霾。走在乡间路上的于凤至心里比这天空还要阴沉。她平常在家养尊处优使奴唤婢,今后,她将踏进柴门伺候一个家奴的母亲,她不曾体会到这是一种什么滋味。然而,为了报答救命恩人,弥补她心灵上的亏欠,她只能屈尊俯就了。

七里地不算远,不到一个时辰,于凤至就满头大汗地来到了杨家。

杨母病恹恹地躺在炕上,炕上只有半截苇席,炕沿儿上放了一个碗。呼号的东北风犀利地吹着大窟窿小眼子的窗户,发出“刺拉拉”的尖叫。

于凤至心里很酸,她缓缓地走过去,低声叫道:“婶子,你病了?”

杨母支支巴巴地想坐起来,于凤至立即将她扶住。杨母惊惑地看着满脸温柔的于凤至:“小姐呀,你怎么来了?”

于凤至殷殷一笑:“杨梅不在,我来伺候你啊!”

曾经收取三十块大洋,把女儿卖给于府的杨母,从来也没有什么奢望,如今女儿“替主遭绑”那也是命该如此。她流着眼泪哀哀地说:“小姐,你这不是折杀我吗?我一个穷老婆子,怎敢劳驾你这样的大小姐来伺候我呀!我不用你,你回去吧。”

于凤至坐在杨母身边,拉着她那干枯的手,苦笑着劝慰:“杨梅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歹徒抓走的。你有病了,杨梅不能回来,我要不来伺候你对不起杨梅。”

“杨梅还能回来吗?”

“能。我爹说了,就是花十万、二十万大洋,也要把她赎回来。再说,奉天张作霖的二十七师来了,他们已经去打土匪了,一定能把杨梅救出来。婶子,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小姐,别别……我不饿,饿了我自个儿做,可别脏了你的手啊!”

于凤至看了一眼放在炕沿儿上的半碗米汤,心疼地说:“婶子,看样子你今天还没吃饭,怎么能不饿呢?你先歇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做饭去。”说着又安慰地拍了拍杨母的肩头,走到外间。打开米缸一看,缸里只有一瓢小米,她又到屋外四下寻找,残垣断壁的院子里没有干柴。尽管趴在炕上的杨母再三阻拦,于凤至还是拿起镰刀快步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