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除虫
经过一上午的激战,西城方向有贼军进攻的消息也是传遍了太原城的大街小巷。
以往还能遮掩一下消息,如今喊杀声震天,重伤员与战死的士卒一批批地往下运,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往这边走上几步便能得知实情。
附近是戒严了,可城墙何其高大,四处忙碌的明军与身上新添的血迹,真相呼之欲出,封锁不住的。
三番攻势,皆被打退,流贼有些伤筋动骨,明军伤亡也不小,但士气显而易见地好了不少。
守军主将也有些奇怪。
没被抛下城墙的流贼尸体中,不乏有装备较为精良的老营兵,而且盘点了一下人数,竟还规模不小,并不是充当带头的军官。
加上混淆的,坠下城墙的,可以肯定这一波攻击之下,其规模绝对上百人。
这他娘就奇了怪了!
手下的兵,自己也清楚是个什么尿性,其真实战力也就欺负欺负流民,如今竟还剩约莫六七百人。
据主将官战后估算,应该剩三四百才正常,因为曾追随曹帅征讨流贼的他,十分清楚这些同僚口中“刁民”的可怕。
也正是这段经历,让他成了如今太原城中,为数不多“知兵”的将领。
领导口中的“能者多劳”,外加其余裙带关系进来的几位千总,人家要避祸,所以这最为贫瘠,也最容易遭受攻击的西城,就划归他和另一位千总镇守。
眼下收到传信,果不其然,不仅是旱西门遭遇了轮番进攻,水西门也激战不止。
暗自叹息,将疑惑压在心底。
这位千总很清楚,能活下来这么多战士,不是靠自己的指挥,也不是靠流贼的手下留情。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只是现在的他没能力,也没想法去找出那潜藏其中的关窍。
望着周遭忙碌的兵士,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他也是继续指派下发军令……
离了旱西门的李长生,没有直接回焚尸间,而是朝着黑帮所在地潜去。
如今城门开战,巡逻的差事便又还给了衙役,锦衣缇骑也算是现成的战力,自然不可能如前几天一样巡街维持治安了。
知晓事态危急的各大帮派,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除非心中有鬼,或是干脆已经和外面的人联络好了,筹划着内应破城。
一向嚣张跋扈的它们,此刻老老实实地待在据点里,根本不敢乱跑,乖乖地等外面的眼线传回消息。
无事可做的高层们,也在讨论着城的得失,万一城破,该如何应对流贼……
黑帮便是如此。
在被大火重创后,底蕴一下子亏空大半,平日里一起搜刮的其余帮派,难免不会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暗中席卷全城的帮派战争,也是再度送上了沉重一击,让黑帮只得俯首做小,成了一位官老爷的白手套,从联手捞钱变为主仆关系,专为其处理腌臜事。
这才混了个官面上的身份,得以在愈演愈烈的厮杀中幸存下来,苟延残喘。
人有人路,鼠有鼠道,按理来说黑白都应付过去了,黑帮总算可以喘息几日,过上几天安心生活。
可李长生今天,决定当一回不安定因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往是没机会铲除这些毒瘤,眼下刚从战场下来,带了一身杀气的李长生,也是想着顺道给“辖区”除除虫。
没惊动外围警戒的马仔,一路摸进黑帮的大本营。
前些日子的那场大火波及甚广,而且烧烂的都是自家地盘,所以小弟们也是多了项苦差事,收拾这满目疮痍。
时隔多日,仍旧没弄完,也不敢请匠人散人来干活,毕竟万一挖出来些不“好看”的东西,难不成还要杀人灭口啊?
再说了,这里面要是翻出些财物来,肯定是要上缴给老大的,但自己偷偷留下点,也不是不可以……
正好流贼打来,不干净,见不得光的手脚得收一收,黑帮的大多数小弟也就当起了小工,打扫着自家的烂摊子。
屋里坐着俩汉子,正就着酒啃猪头,人手一个,牢牢捏住,脑袋上下不停,把那卤得入味却毫不软烂的猪头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动作粗犷,吃相野蛮,丝毫不像手下几百号人的帮派之主。
旁边一文士打扮的师爷正翻着账本,为二位帮主说明如今的财政状况与期冀的发展蓝图。
“我说老宋啊,”将脆骨咬得嘎吱响,老二秦豹干了碗酒,惬意地长出口气后说道:“你也知道,俺跟大哥不带老听这些球事,直接点吧,还得当多久的狗,才能把之前的钱挣回来。”
迟疑地望了眼另一位喝酒吃肉的壮汉,师爷稍加思索,也是咬牙如实说道:“虎爷,豹爷,若没有那场火,马上冬日来临,咱积攒的煤渣定……”
猪头骨被抛在桌上,滚了半圈,不大不小的响动正好令师爷的话语戛然而止。
面色淡然,举着碗喝尽最后一口酒的秦虎也是开口道:“过去的事儿,再说这些也没什意思,我们想知道的,是……”
“好胆!?”
懒虎耸肩,舌绽春雷。
秦虎猛拍桌面,木屑崩散,挂在下方的刀剑也是暴露出来,被兄弟二人先后握于手中。
自打库房失事,二人的配刀配剑便从不离身,哪怕泻火的时候也是压在枕头下,防的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俩的项上人头。
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反应过来的惊疑,哪怕凶手一直没有再次出现,他们表面松了戒备,以意外公之于众,实则不敢有一丝侥幸,吃穿住用接由可信之人负责,连一向酷爱的酒水都不敢喝酣。
实在是煎熬折磨。
眼下异常降临,秦家两兄弟反而有种舒缓的凶性在释放开来。
旁边的师爷却是个普通人,不幸被一根桌腿当胸刺入,滚在一旁开始呕血抽搐。
本来三人谈话,乃是黑帮的机密大事,周遭侍从早已退至院外,若是有人想闯进这最核心的院落,也得先和他们交战。
可偏偏那再熟悉不过的感觉,若隐若现,令人不敢忽视。
那是杀意。
秦家两兄弟从矿工起步,一路厮杀上来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这关乎性命的东西,哪怕已经贵为帮派之主,很少亲自动手,他们却丝毫没有忘记。
秦豹的反应迟钝些,但也没慢多少。
在哥哥拍碎桌案后,他也是娴熟地将剑捞在手中,寒芒出鞘,戒备四周。
手持刀剑的兄弟俩没管师爷的死活,因为他们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按理来说秦虎的那一声暴喝,院子外的死忠手下与侍从们不可能听不到。
眼下却依旧静若无人,没有丝毫反馈。
这其中的玄机大多也就两种。
一是人已经死绝了,而且毫无还手之力,连动静都无法造出;二是暗藏的袭击者,已将兄弟二人困锁于某处隔绝的空间中。
或是障眼法,或是幻术,总之来者不善,本领还很难缠。
正当秦豹难捱焦心的怒火,准备怒骂出声时,一道身影出现,让他消去火气,忙不迭地观察这不速之客。
门前阶下,有人提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