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莲妖人
势大力沉的劈砸立时建功。
不速之客也不会想到,义庄焚尸匠里,还藏了个有道行的怪人。
“停!住手!”
娇柔的嗓音哪怕刻意压低,此刻都显得格外凄厉。
任谁的手臂被砸折了也淡定不了啊!
李长生微微一愣,不过手上动作却还是不停,闷响一声,来人的另一只匆忙格挡的手臂,也是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但就算如此,这位貌似女性的来客依旧没有痛吼出声,像是怕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见其双手被废,李长生本能地松了口气,却见那张有些狰狞的俏脸正对准自己,朱唇轻启,贝齿张开。
好吧,的确很好看,很符合自己对美人的刻板印象。
但不远处的李长生只觉有寒意瞬间生出,从尾脊骨直窜天灵盖,那种武者本能的危险警觉在疯狂提醒!
袖珍而又泛着浓郁血色的莲花被女子轻巧地吐出,随后花瓣舒展,寸寸流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从李长生察觉并动手,再到女子杀机毕露,炉中火焰甚至都没跳动几轮。
突兀见面的二人顷刻间便要分出生死!
亡魂直冒的李长生,下意识地使出了自己最强的几种手段。
微末的功力使铁锹带起风声而去,迎向飞来的血莲!
而他的嘴也是急速翕动着,净魔咒的威能不加掩饰地扩散而出,甚至先于铁锹而至!
违背物理规则的现象出现了。
那朵于空中绽放开来的血色莲花,丝毫没受铁锹的影响,如穿模一般穿透而过,却在无形的波纹中迅速消融。
有效!
但李长生根本来不及高兴,因为血莲没有即刻消解,而且距离实在没多少。
以至于血莲已经在全力催动的净魔咒中小了好几圈,但还是在李长生惊骇的目光中撞进了自己的前胸!
侧躺倒地的美人见状终于是笑了起来。
有些疯批但实在美丽,以至于满心惊怒的李长生在痛苦倒地之时,余光竟还能被惊艳了片刻。
当然,胸中那股如烙铁般的灼痛袭来,让他只恨不能将此女大卸八块。
五心轮法自行运转。
迷糊之中,李长生只觉体内有三团温热的光团跳动着,溶解着。
但哪怕经受着如此苦痛,咒法依旧从颤抖的嘴唇里吐出,磕磕绊绊但从未间断。
终于,在彻底散功之前,那股想要渗入心脉的诡异力量,还是在灵清净魔咒中消解一空。
眉头舒展但并未放松。
修为一朝散去大半,这种空虚的刺痛在体内隐隐浮现,比挨饿多日还要难受。
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李长生有些费力地爬起。
那女子妙目圆睁,显然也是万万想不到。
对方挨了圣教秘术竟还能站起,自己这闯进来的真的是焚尸房吗!?
将铁锹扒拉在手里的李长生二话不说,又是抬手欲砸。
“你杀了我,圣教不会放过你的!”
哪怕身负重创,法力空虚,但女子此刻的威势仍旧不凡。
闻言,李长生倒真个停顿住,但女子心中刚刚窃喜,却见那人换了个姿势。
像是挥舞网球拍一样,李长生向上猛然抡动着铁锹。
坚硬冰冷的锹面与女子冷艳的娇颜零距离接触,后者一向享受着男人的明面上或暗地里的热切,此刻也是第一次贴到了“冷屁股”。
这位来自白莲教的妖女,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义庄会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焚尸匠这些下贱人,能被自己轻易迷了心智?
为什么自己这么多间屋子,偏偏挑中这么个煞星?
等被剧痛唤醒,她惊恐地发现浑身无力且无一处不疼,四肢主要骨骼皆是被李长生抡锤砸碎。
这等伤势,换做常人早就于昏迷中去世了。
偏偏她道行不浅,哪怕重伤但底子还在,所以还能于折磨中醒来。
哪怕醒来发现自己衣衫褪尽,正被这该死的焚尸匠凌辱,女子都认了,只要不立刻要她的命,早晚这男人的头颅会被她摘走。
但偏偏李长生规矩得很,不光没好好享用她这个大美人,竟连上手亵玩都没有。
只老老实实地抡起长锤,站得远远地精准打桩。
将自己的潜在威胁提前粉碎。
见女子醒来,李长生扭头望了望焚尸炉里的进度,发现还有些没烧碎的骨头后,也是拄着锤子说道:“还有些时间,有什么遗言可以说。当然,我不一定会听。”
大脑疯狂转动,女子强迫自己的面容柔和一些,轻声求饶道:“阁下,我贸然造访是我不对,若是您能……”
“打住,”李长生摆摆手,平静地说道:“别对我暗送秋波了,勾引我一个焚尸匠,你也不嫌害臊。”
“而且你一定得死在这儿,若不是怕脏了屋子,你觉得我会给你开口的机会吗?”
见对方时不时瞅瞅焚尸炉,女子哪里还想不到等待自己将会是什么。
她开始尝试各种话术,试图说服面前这个一脸“肾虚”模样的年轻人焚尸匠。
“阁下,虽不知您为何隐世于此,但这大明朝的社稷气运,您这样的强者不会不知!”
“江山易主,只在旦夕之间!而论起谁能主宰乾坤,由蟒化龙,潜力与大义,放眼四海,我们圣教无人能比!”
“白莲教传承千年,强者如云,教众无数!那朱家贼子若不是窃了我圣教的功劳,岂能做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伟业!”
“这天下,本就该是我们白莲教的!论正统论大义,论……”
“所以呢?”
女子慷慨激昂里带着些疯癫的话语,被李长生平静的眸子慑住。
其实人本身是没什么气势,但当他手里拿着能杀死你的武器时,就算是焚尸匠这样的卑贱人,看起来也同样煞气非常,威势满满。
尽管那只是把普普通通的长锤罢了。
“口口声声说着大义,说着正统。”
李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动,笑着说道:“现在,你们要造反;前朝的时候,你们也造反;前前朝的时候,你们依旧喊着造反。”
“你们真要这么大义凛然,众望所归。那为何造了千年的反都没成功呢?”
“说到底,你们不是为了天下而起义,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骚动罢了。”
脸色青白变幻,女子心中恼怒。
白莲教引以为豪的千年造反史,以往拿出来都是用来凸显历史悠久,传承绵长的。
谁知这焚尸匠怎地如此伶牙俐齿,可偏偏无从反驳。
时间紧迫,女子转念一想,又是义愤填膺地开口道:“你大可以贬斥我们!但我们白莲教起义,造福了多少水深火热的百姓!”
“朱家的那些王爷,各地的世家大族,哪一个不是极尽剥削压迫!这遍地流民,不是裹挟成贼寇,便是沦为路边的饿殍!我们四处点燃起义的星火,救了多少人!而你做了什么!”
“就是躲在这里,混吃等死罢了!反正天下死人越来越多,你这个焚尸匠,倒是不用担心活路!”
本就是死中求活的激将,却意外地收到了李长生的点头认可。
女子诧异地听着李长生娓娓道来。
“我看问题不喜欢非黑即白,所以你们白莲教做的事,或者说天下所有事,在我心里自有一杆秤。”
“杀了那些贪夺无度,视黎民如蝼蚁的蛀虫,是好事;但你们救人却不给他们活路,打碎秩序却不重建,是坏事。”
“你自己想想,那些百姓之后,有多少被邪魔杀害,被你们拿去练了功。你们如蝗虫过境一般闯过,之后当地死的人比以前还多,你们管过吗?你们跟那些畜生有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都是弱肉强食,为了自己罢了。”
顿了顿,李长生神色有些萎靡地笑笑:“至于我,你说得倒也没错。”
“我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窝藏于此的焚尸匠罢了。”
“所以呢,还是请你去死吧。”
“虽然我的底线也很灵活,但我知道,我是人,不是畜生。”
换了铁锹,将上一位请入桶中。
在女子察觉不妙,张口欲叫时,李长生换了火钳,用力一夹。
惊怒的话语被堵回了胸口,竭力想要发出的声音,从喉咙里细碎地钻出。
忍着恶心,再度用力,火钳在他手中颤抖不已,就像那具不停抽搐挣扎的美好肉体一样。
待女子没了动静,李长生大口呼吸,舒缓了一下,这才费力地将其扔进焚尸炉中。
虽然不知是将她勒晕过去,还是直接夹死了。
但终归是第一次杀人。
身体力竭,精神萎靡的李长生还是没忍住,一屁股坐倒。
握着火钳望着火焰,怔怔出神。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女子一身白裙,只是被血染红了,想来之前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红白交杂,从烟囱里落下,一时间还让他以为是在客串圣诞怪人。
卿本佳人,奈何李长生不是什么无敌于世间的大高手,只是个想苟命的可怜虫。
突然降临的带伤大美人,对他而言不是艳遇,是死劫。
江湖中的道士和尚,女人小孩,都是惹不得的存在。
前两种胆敢只身行走,多半大有来头,或者本身就是那个来头;而后面这俩,以女人为例。
行走江湖的女人只会比男人更狠,更毒!
尤其是那些身段窈窕,容貌娇艳的“女侠”,若没点手段本事,艳名还未远播便成了失踪人口。
所以李长生大惊过后,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而且不敢有丝毫留手。
就算这样,也差点着了道。
好歹总算是废了对方,而之后的交谈其实也算是行险。
难得遇到一位奇人异士,虽然有水墨画卷播放走马灯,但与活人交流总归不同。
走马灯只能看到她的经历,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李长生很想知道这些白莲教到底是图个啥,是什么宝物的归属?还是这万里江山?
总不可能真就是纯纯捣乱造反吧?
但这女子显然不是很硬气,套话说了半天,还是怕死求活的内核,价值不大。
而美人彻底香消玉殒,在焚尸炉里被挫骨扬灰之后,专属于白莲教妖人的画卷也是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