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长公主恶毒
简介女儿被穿越女抢走未婚夫,百般羞辱。
儿子成了穿越女的备胎,扬言非她不娶。
可后来女儿成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儿子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痛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我看着重又变得一无所有的穿越女,冷笑:
「人最大的清醒便是有自知之明,但很可惜你没有。」
正文
当朝太子征战归来时带回一女子。
据说这女子才华出众,胆色过人,更是在战场上救了太子一命。
太子回来后直接长跪殿前请旨退了同我女儿的婚事。
刚从东岳寺祈福归来的女儿听闻这消息,身形不稳差点昏厥。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眼眶通红地唤着我「阿娘」。
我这女儿哪哪都好,可便是这性子实在软弱了些。
约莫是随了她那不成器的父亲,多年教养也没往正了掰,我也只好随她去,只是平日更多疼爱。
我拍了拍抚月的手背,直截了当:「你现在是回府还是随阿娘去皇宫讨个说法?」
我内心期待她是硬着性子随我去宫里,可实际上抚月却是眼里噙泪,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她说:「听闻那女子生得貌美,我若是如今这副模样去见太子表哥……」
我懂了她这未说完的话。
太子出征在外的这些时日,抚月日日在佛前供灯祈福。
先前听闻太子受伤时,她更是担忧得焦心劳思,日渐消瘦,更别说梳妆打扮了。
我瞧着抚月这模样又气又怒,可到底还是心软了。
「行,那阿娘便先去替你要个说法。」
我让嬷嬷带着抚月回府,一人径直先去了皇宫。
抚月与当朝太子青梅竹马,婚约更是早早就定下。
她自小便盼着早日嫁给太子表哥。
故而哪怕我再不满意那宋承明,也没多言什么。
心想左右他也不敢欺了抚月去。
我是大秦长公主,便是当今皇帝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皇姐」。
我入宫时无一人敢拦,哪怕我手持长剑。
宋承明还在殿前跪着。
而随他一起跪着的,还有那位从战场上带回的女子。
见着了我,宋承明脸色一白,却下意识看向了身边女子,连声「姑母」都不喊。
像是一种无言的反抗。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殿前跪着的还有我那随同出征的儿子。
「皇姐,这事朕会给你和月儿一个交代的。」
还未等我开口,皇帝便抢先说道。
他也是被气急了,刚说完便训斥着太子:「混账,还不快同你姑母道歉!」
宋承明梗着脖子:「儿子心悦凉歌,还望父皇成全!」
宋承明向来在我面前胆小如鼠,如今这句话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我看着我那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女子身上的儿子,在听闻这话后瞬间脸色黯淡,微微眯眼。
「成全?」
我冷笑了声,长剑直接横在宋承明的脖子上:「真要说成全,你也是该求本宫的成全。」
宋承明身子一僵,额上布满虚汗。
这也是我瞧不上宋承明的原因。
他除了那副皮囊外,还真没有一点是我能瞧上的。
「长公主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不等宋承明反应,那名唤凉歌的女子便抬头看向我,脸上带着掩饰极好的挑衅:「情之所起,本应是心之所向。长公主若是强求这本不应得的姻缘,只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世家贵女大多古板无趣,殿下不过是追求所爱,又何错之有?」
「好一句情之所起,本应是心之所向;好一句世家贵女大多古板无趣。」
我冷哼一声,收剑抚掌。
我原先只以为是宋承明糊涂,倒也不愿牵扯无辜女子。
可如今瞧着她这副模样,我想自己大抵是想错了。
下一秒,我冷下脸,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本宫允你开口了?」
「你……」
凉歌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母亲!」
第一个冲上来护着凉歌的不是那被吓傻了的太子,而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他心急地看着凉歌,转头面对我时带上了少见的怒意:「母亲,您实在太过分了!」
我向来不喜「母亲」这般称呼。
那只会让我觉得尊贵有余,亲近不足。
故而不论是抚月还是子卿,平日都是唤我一声「阿娘」。
可现在我那好儿子非但称呼我为「母亲」,还指责我过分。
我被气笑:「你随同行军一趟,如今连教养孝道都忘了吗?」
子卿脸色一变。
他犹豫了一瞬,却还是执意挡在凉歌面前,梗着脖子同我对峙:「凉歌也未曾说错。如今太子的心不在月儿身上,你若是强行逼着殿下娶了月儿,月儿也不会得到幸福的。你只是把月儿往火坑里推去!」
「你的意思是,你也赞同她那句世家贵女大多古板无趣?」
我强忍下心中怒意,冷下脸:
「贺正初,你也是这般想你的亲妹妹?」
子卿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
「是我辜负了月儿。」
宋承明开口。
他在我面前表现出少有的硬气,只是这般硬气却是为了退掉和我女儿的婚事:「改日我会登门道歉,求得月儿的原谅。但是婚约一事,还望姑母成全。」
堂堂太子,为了一个女人而对我行着大礼。
可宋承明这话却让我冷静了下来。
我刚想开口时,子卿的下一句话却又让我瞬间火气大涨。
「臣请旨求娶凉歌,还望陛下成全!」
「子卿哥哥……」
凉歌娇弱地靠在子卿的身上,脸上的表情似是感动。
皇帝也一惊,下意识看向了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子卿:「你也要娶她?」
对上我的目光时,子卿生了几分胆怯,却又咬了咬牙继续:
「凉歌心性善良,又聪颖过人。此次若不是凉歌出谋划策,我军也不会大获全胜。母亲,儿子不愿意就这么错……」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我的巴掌给打断。
「清醒过来了吗?」
我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子卿,冷言:「若是还未清醒,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明白应该说什么话。」
「子卿哥哥!」
凉歌扑上来护着子卿。
我瞧见宋承明跪在那一脸落寞,却又最终忍着什么都没说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挑眉。
她怒瞪着我:「长公主怎能如此心狠,他是你亲儿子啊!」
「他若不是我儿子,那你现在见到的就应该是一具死尸了。」
我转身看向皇帝。
刚想开口时,便见皇帝的目光径直略过我,有些诧异:
「抚月?」
抚月?
我又惊又气地转身,发现了我那本应回府的女儿此时被嬷嬷扶着,攥着帕子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
她眼中盈满泪水,倒也不知听了多少去。
抚月进来盈盈跪伏,而后目光落在了宋承明身上。
后者仓皇避开,她脸上伤心更甚。
我皱眉本想扶起抚月,可不经意间却瞧见了那凉歌眼底的一丝嫉妒,顿了下,若有所思。
抚月的性子过于软弱,我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如今看来,倒又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你便是那位救了殿下的姑娘?」
抚月在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着颤。
她向来注重仪态,哪怕在此时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
凉歌点了下头。
她在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抚月,眼底的轻视与不屑明晃刺眼。
抚月被看得面色更加惨白。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嗓音柔和地劝着宋承明:「既如此,殿下不若纳了凉歌姑娘为良娣,她的嫁妆由我来替她准备。」
这凉歌的身份自随宋承明入京来就被扒了个干净。
来路不明的孤女,本就给不了太高的名分。
无奈宋承明偏就喜欢。
我没有吭声,但看着抚月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而皇帝闻言也颇为赞同地点了下头。
「此法甚好。你若是真喜欢这女子,便收入府中,但抚月仍是你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许是被我先前持剑的模样吓到了,宋承明犹豫了一瞬,瞧那神情隐约有些动摇。
然而就在他准备松口应下时,凉歌突然站了起来。
她抬起下巴,一字一句:「我凉歌所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为妾!」
这句话一出,宋承明面色一白,而我那愚昧不自知的儿子反倒露出了喜色。
「荒唐!」
皇帝大怒,却被我轻飘飘的一句话压了下去:
「陛下莫气。」
我看了眼执意要等宋承明答案的抚月,敛下眸子。
「殿下可是听到了?」
「什么?」宋承明恍惚应道。
我笑了笑,继续开口:「这位姑娘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是当朝太子,当真能允了她这要求?」
宋承明没有回答。
他犹豫地回头看了眼凉歌。
「殿下……」抚月上前一步想要劝宋承明,却被我拦下。
她哀求地看着我,低低地唤了我声「阿娘」。
我没有理会。
半晌后,宋承明咬了咬牙,起身牵起凉歌的手。
「前朝明文宗只娶皇后一人,后宫无妃无嫔,为后人称颂。儿臣,钦佩之。」
我冷笑。
果真是个蠢货。
皇帝怒极,当即大骂太子。
他急于安抚我,便召人带走凉歌,却不想太子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宁愿违抗圣旨也要挡在那凉歌的面前。
抚月被我用力拦住。
「你若还当我是你阿娘,就不要过去。」
我语带警告。
抚月绞紧手中的帕子,最终还是垂眸不语。
「既然太子执意要退婚,那便退吧。」
皇帝一急:「皇姐你——」
「总不能让抚月步了我的后尘。」
我打断了皇帝的话,笑了笑:「毕竟我就这一个女儿了。」
我不曾用「本宫」自称,而皇帝也沉默不语。
当年的我能文能武,远比我这皇弟优秀许多,可我的母后却指责我:
「箬嫋,阿冕才是太子。」
为了压制我,她特地选了一个不堪大用的纨绔子成为我的驸马。
她以孝义迫使我答应我的婚事,而我如今也同样能以孝义退了抚月的婚事。
「只是这事毕竟是太子不义在前,」我朝着皇帝行着大礼,「这亲事便是要退,也只能由抚月亲自提出退婚。」
「阿娘!」
「好!」
前一声是抚月,而后一声自然是宋承明。
因着当年那事,皇帝一直对我心有愧疚。故而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叹气应下。
「那抚月,你如何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抚月身上。
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甚至忍不住出声催促:「月儿,你强行要了这门婚事也终不会得到幸福,倒不如退了以成人之美。」
好一句「成人之美」!
而子卿在注意到我的目光时,有些仓皇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冷笑了声,干脆闭上眼不去看那昏了头的混账。
好在抚月是个清醒的。
「那便如殿下所愿。」
抚月颤着声,一字一句如同硬挤出来的。
我的心也随之落下。
等出了承乾殿后,我同抚月与那三人泾渭分明。
「你是要留在这,还是同本宫回去?」
在看到紧护着凉歌的子卿时,我终究没能忍住想要再给他一个机会。
子卿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在那女子一声「子卿哥哥」中迷了心智。
「母、母亲您先回去,孩儿还有些事要去做。」
他躲闪着眼神不再看我。
我心凉,却没有多言,点了下头就带着抚月离开,便是听到了子卿下意识的一声「阿娘」都未曾回头。
在经过宋承明时,我清楚感觉到抚月抓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停下了脚步,拍了拍抚月的手背,然后主动朝着宋承明走去。
宋承明自小就怕我。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生生止住,面色僵硬地看着我。
我笑了下,抬手替他整理着领口,柔声:
「太子殿下莫非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成为东宫之主的了?」
「若是忘了,本宫倒是不介意帮太子想起来。」
宋承明身子一僵,脸色黑沉。
宋承明自然是不敢忘,他如今这太子之位是我护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当年巫蛊之祸引得皇帝大怒,先皇后被污蔑,以死自证清白。
可皇帝是个疑心重的,再加上当时嘉贵妃盛宠,他便有意想废了宋承明的太子之位。
是我出面护下了宋承明,也是我护着他一步步稳坐如今的太子之位。
「太子当真是长大了啊。」
我收回了手,叹了口气:「你同你母后,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先皇后是我挚友。
她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宋承明,而我答应过她要护着宋承明,直至他成年。
宋承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眼底闪过愤怒与屈辱,却还要低下头装出一副愧疚的模样:「此事是恒之不对……」
「错了。」
我打断了宋承明的话。
我看到他错愕地抬起头,便笑了笑又开口:「说错了。」
「太子并无任何不对之处。相反,太子这事做得好极了,是为数不多能让我满意的一次。」
我清楚地看到宋承明由一开始的惊诧转变为警惕与怀疑。
而一旁的凉歌已经不顾贺正初的阻拦要走到宋承明的身边。
我瞥了眼,轻嗤。
当真是蠢而不自知。
我领着抚月离开时,还能听到身后那三人的声音。
「我先前还以为世家贵女当是如何风华绝代,可如今一看只觉古板无聊,也不过如此。」
「她们自当比不得歌儿你潇洒肆意,我爱的也只有歌儿你这般不同的女子。」
「恒之哥哥!」
我听到那凉歌娇嗔了一句,转而又向贺正初开口:「不过子卿哥哥,你这娘亲也太过于蛮横霸道了吧?人人生而平等,她怎可如此随意打骂杀人!」
而我那好儿子只是犹豫了一瞬,转头应着她的话:
「母亲向来如此惯了。」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我也懒得去听了。
只那一句熟悉的「人人生而平等」倒是让我笑出了声。
抚月以为我是气极了,当即就想转身去找贺正初。
「回来,」我拦下抚月,盯着她的眼睛,「你先让自己静下心来。」
抚月一怔,而后低下头。
半晌后,这丫头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响起:
「阿娘为何说殿下此事做得好极了?」
「莫非在阿娘心中,抚月也比不上那女子吗?」
我没回答她。
抚月回去后便病倒了。
她自小身子就不好,先前在东岳寺时又忧思过重,如今更是因着退婚一事,气急攻心。
而在抚月修养的这段时间内,那凉歌在京城大放光彩。
听闻她不光勾了我那傻儿子的一片痴心,还引得京城诸多才子纷纷倾心。
只因她在太子府宴上当场吟哦作出一首《水调歌头》。
很快,「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便从抚月那落到了凉歌的头上。
而原本对凉歌有诸多不满的皇帝,在听闻她治理南方水灾的策论后更是隐隐改观。
我并没有压下这些消息,故而抚月很快就得知了。
我去看她时,她正盯着手上的香囊出神。
我瞥了眼。
那是抚月先前未曾送出去的香囊。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不善女红,这点倒是随了我。
这个香囊,抚月整整绣了三个多月。
见我进来了,抚月咬了咬牙,拿起剪子想要剪断。
却被我拦下。
「是人犯了错,又何必牵扯到这些外物上?」
我拿过抚月手中的香囊,仔细打量番,笑了:「你这手艺倒是同我当年一模一样。」
「阿娘也曾……」
抚月震惊,倒是一时忘了先前的难受。
「阿娘也是女子,自然也有过怀春之时。同你一样,我这香囊也不曾送出去。」
抚月一顿,想要开口却又犹豫不决。
「你是想问我后来如何处置了这香囊?」
我瞧出她的疑惑,笑道。
抚月轻点了下头。
「自然是把这香囊给了另外一个更想要它的人。」
我把香囊重又塞到抚月的手中,拍了拍她手背:「有人不要,自然也有人会要。只是这送东西的时间要有讲究,如何送也该有个讲究。」
「你自小体弱,阿娘便任由你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我虽不明白年少时怒打京城浪荡子的我,怎养出的女儿却是个弱不禁风的娇娇儿——」
抚月闻言,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绞着香囊讷讷地喊了声「阿娘」。
我摆正了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着我。
「可阿娘知晓我的抚月性子坚韧,万不会做出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寻死觅活的蠢事。」
「阿娘……」
抚月瞬间红了眼眶,扑到我怀里哭得如同受伤的小兽。
我原以为她会问关于宋承明的事情,再不济也是那凉歌如何在京城备出风头。
却没想这丫头缓过神来的第一句便是:
「于阿娘而言,那凉歌是否要比女儿更为出色?」
我瞧着她哭肿同核桃似的眼睛,又好笑又好气。
于是我回答:
「在阿娘心中,我的抚月尊贵无双。」
而那凉歌,不过区区一穿越女,又如何能和我的抚月相比?
凉歌并非是第一个穿越女。
在我还只是五公主时,便曾遇到过一个。
她本是冷宫里的妃子,溺水苏醒后性情大变。
我救了她,后来相熟后她同我说了许多。
我本以为她是借尸还魂,却没想还有「穿越」一说。
她同我说了许多她那个世界的事情,闲暇时还与我笑谈:
「我倒是没想到电视剧里的那些穿越真的会发生在我身上。」
「照你先前说的那些话本子来看,你应当是那所谓的主角。」
我看着面前原本冷清的后宫被她打理得充满了人气味儿,有些不解:「可你为何只乐意待在这冷宫之中?分明你只需拿出几首你先前同我讲过的诗词,便可惊艳于世,更能重获父皇的宠爱。」
我那父皇不善治理,却偏偏好诗词歌赋。
「我怎敢在那些瑰宝之上署了我的名,私自占为己有?那是不可饶恕的盗。哪怕他人不知,那也是偷盗,是文人之耻。」
她有些惊诧。
转而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箬嫋,这大奉朝大不大?」
「大!」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这父皇虽不会治国,可我大奉国土辽阔,强盛千百年。
大奉,是大国,更是强国。
「可我只是一个人。准确说,还是一个倒霉到回不去家的人。」
哪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依旧是明媚的笑容。
「蚍蜉之力何以撼树?」
「我生活的世界本就是几千年文明不断发展而出的成果。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改变这宏观大世界,能做的也不过是从微观的个人层面来努力做出一些改善。」
「我从不觉得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更不会想着以我之力来改变这个世界。当然,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以后的人会在历史的某个角落里发现我曾经存在过。」
「那于我而言,已是大幸。」
「宏观……微观?」
她总是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见我皱着脸努力理解,她也没多解释,只是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我的到来撑死了算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尘,如何能填满那汪洋大海」。
她是我见过最清醒的女子。
她同我说男女平等,女子并非是谁的附属品,若是有本事亦可凌于万万人之上;
可她又同我说,皇权至上,人又分三六九等。
所以她会在我被母后苛责时心疼地安慰我,却又不会怂恿着我去反抗。
「箬嫋是个有本事的。」
她笑着打趣:「若是再心狠一些,说不定倒是能创出另外一个盛世来。」
她最为了解我。
我本以为她会陪着我,可后来她还是离开了。
她说要去找回家的法子,也不知成功了没。
而时隔多年,我又遇到了一个穿越女。
却不想是个心比天高的蠢货。
我不曾告诉抚月那凉歌的身份。
而抚月病好没多久,就收到了将军夫人筹办赏花宴的请帖。
她应邀前去,不出意外地遇到了风头大盛的凉歌。
我从暗卫那听闻凉歌在赏花宴上七步成诗,出口成章,艳压众多贵女;也听了有人故意谈起抚月和太子退婚之事,借此挑怒。
「抚月是何反应?」
我起身擦了擦手,问道。
「郡主倒是未曾动怒,只是在瞧见世子也跟着护着那女子时,难免有些伤心。」
「贺正初也在?」
我冷笑:「亲妹妹生病卧床也不见他回来瞧一眼,如今还帮着外人,倒真是出息了!」
暗卫不敢开口。
我缓下心中的怒意,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去。
「将这册子传下去,京城书肆先开始小部分售卖。记住,别引起太大的动静。」
「是。」
「等等——」
我又想到了什么,抬手拦住:「罢了,此事不急,缓缓再说。」
「本宫要寻的人可有消息了?」
「人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三日后便可到了。」
我微微颔首。
取下挂着的剑后,我偏头吩咐:「准备马车,去将军府。」
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能糊涂成什么模样!
我到的时候,正好瞧见抚月一人立于众人前,隐隐是孤军奋战的模样。
而一声「长公主驾到」让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叩拜行礼。
我没理会,只是走到了抚月的身边。
「阿娘……」
「母亲!」
抚月刚唤了我一声,站在凉歌身边的贺正初就神情激动地叫着我:「抚月此番实在过分!」
抚月神色一僵,愕然地回头看着贺正初,似是不相信自己的亲大哥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哦」了声:「她如何过分了?」
「只是因着做出的诗词不如歌儿,她竟想将歌儿推入湖中!」
贺正初义愤填膺,仿佛指责的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而是一个仇敌:
「歌儿不善凫水,抚月如此所为,实在是心思恶毒!」
而宋承明也在一旁叹气,颇为心痛:「抚月,你何时变成如今这副心胸狭隘的模样?我知晓你因着退婚一事对我心生埋怨,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这气撒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这两人一唱一和将抚月气得胸膛起伏。
我原以为她会下意识寻求我的帮助,却没想向来温柔小意的抚月此番却是瞪了眼宋承明,冷笑:
「殿下莫不是忘了这婚事可是由我亲自向陛下请求退的?既然是我亲自退的,我缘何又要对殿下心生埋怨?要真说怨,那也是怨我当初瞎了眼。」
宋承明脸色一僵。
如此还不够,抚月转身看向贺正初:
「大哥可是亲眼瞧见我做了那般事?暂且不论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大哥你自回京城后可是有回过府上,可曾有同阿娘好好说过话?」
贺正初缓过神来,瞧见我有些冰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讷讷开口:
「我回过的,可是母亲不许我进去……」
「阿娘为何不让你回去,大哥心里该是有数的。」
抚月冷笑,锋锐直指躲在贺正初和宋承明身后的凉歌:
「凉歌姑娘不是向来自诩胆量过人,怎地如今出了事反倒是躲在别人身后一言不发?」
我瞧着抚月如今这副模样,微微扬眉。
狠了,却还是不够狠。
于是我让人把那把剑带了上来。
「阿娘……?」
抚月微微愣神。
长剑抽出,寒光凛冽。
我慢条斯理地开口:
「本宫当年用这把剑替陛下斩过无数宵小贼子之首,也断了许多本宫看不惯之人的性命。」
我手腕微动,挽了个剑花,最后剑刃直指凉歌。
「母亲!」
贺正初慌乱,下意识挡在凉歌面前,却被我带来的暗卫无情扣住。
「姑母这是何意?」
宋承明铁青着脸,语气极为不善。
「本宫只是手痒了,想寻一寻当年的感觉罢了,太子不必如此紧张。」
我浅笑,可抬起的手却没有落下。
我看到凉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被压下。
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这些男人们能够护住她。
我轻叹,只觉无趣,索性把剑丢给了抚月。
「阿、阿娘?」
抚月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抬头茫然。
「抚月,握剑。」
抚月向来是个听话的,故而哪怕握剑的手不稳,她依旧是有些笨拙地举起了手中长剑。
「母亲!阿娘!不要!」
贺正初见此,下意识挣脱开暗卫的禁锢。
他从小习武,而暗卫又因着他的身份有所犹豫,倒是给了他机会冲了过来,试图夺下抚月手中的剑。
可我却抢先一步握住了抚月的手腕。
剑刃划破了贺正初的袖口,割落的衣料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贺正初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低声喃喃:「阿娘……」
「贺正初,你给本宫听清楚。」
我扶着抚月的手腕,剑刃对着贺正初:「抚月若是想要一个人死,自可用本宫手中之剑,犯不得用那种腌臜法子脏了自己的手!」
「阿娘……」
贺正初被我这声训斥骂得下意识有些恍惚。
他神色逐渐茫然,却又在凉歌的下一声惊呼中猛地惊醒。
「虎毒尚且不食子!」
凉歌冲了上来,语气异常愤怒:「长公主怎能对自己亲儿子动手!」
「本宫教训自己的儿子,你有何资格置喙?」
我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当即就有人上前扣着凉歌迫使她跪下。
我笑了笑:「不过你这番倒是提醒了我。」
「青兰,见长公主而不行礼,当是如何?」
凉歌一惊。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青兰重重地打了几个巴掌。
「此番大不敬,当罚!」
「母亲!」
「姑母!」
宋承明和贺正初冲上来护着凉歌。
我抬手让人放开凉歌,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
「先前他人暗地里说母亲是如何嚣张跋扈时,我还多次为母亲与人驳斥。」
贺正初心疼地看着凉歌红肿的脸,看着我的眼底隐约带着一丝恨意:「可母亲如今这番委实寒了儿子的心!歌儿到底何错之有,竟让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针对她!」
「你的意思是,她对本宫大不敬也不曾有错?」
我被气笑。
「歌儿是塞外之人,不懂中原规矩也情有可原,更何况——唔!」
贺正初红着脸梗着脖子想要同我争辩,却被我命人抓了起来,堵住了嘴。
「此番的确是歌儿不对,」宋承明倒是比贺正初清醒了不少,「恒之日后定会好生管教,还望姑母莫气。」
他将自己的态度放得极低,可手背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管教?」
我扬眉,好整以暇:「太子殿下带她回京也有许久了,怎地还未曾教会?若是殿下不忍,本宫倒是不介意替太子好好教导一番。」
「恒之哥哥……」
凉歌有些慌张地叫了他一声,楚楚可怜。
宋承明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他沉默着看了凉歌一眼,蓦地扬起手——
重重落下。
贺正初猛地睁大眼发出一阵「呜呜」声,而宋承明不再去看凉歌不敢置信的目光,朝着我俯身作揖:「还望姑母消气。」
我轻笑,转身对着抚月说道:「可看清了?」
「你以后要是寻人,可莫要找那些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心爱之人,可转头却又能因着旁人一两句话就对自己心爱之人落下巴掌的。」
「那般的人啊,本宫可瞧不上。」
宋承明身子一僵,脸色铁青。
贺正初被我强行带回了长公主府。
他一路上挣扎着要回去找凉歌,我被吵得头疼,干脆亲自卸了他的腿。
「下一次,本宫会直接打断你的腿。」
贺正初气得脸通红,却又不敢同我呛声「便是打断腿我也要回去」。
说到底,他同他那个废物的爹一般,自负又怯懦。
先前送贺正初进军营时,我本是想着借此磨磨他这性子,结果反倒让他生出这股不知所谓的愚蠢来。
抚月紧紧跟在我的身边,却是一眼都未曾瞧过她素来敬重的大哥。
想来也是对人失望透顶了。
等回了长公主府,我本想命人带着贺正初回他的院子。
约莫也是猜到了自己若是被带回院子会面临着什么,贺正初慌了起来,更是直接口不择言:
「母亲你这般蛮不讲理,难怪会做出不听父亲解释,将父亲赶出长公主府的荒唐事来!」
我蓦地抬眸,抬手阻止了暗卫的动作:
「你方才说什么?」
「儿子可曾说错?」贺正初梗着脖子,「当年分明是那婢女有意勾引父亲,可你却不听父亲的解释直接将他赶了出去,让父亲蒙受这么多年的嘲笑与侮辱!」
「还有歌儿。歌儿分明是那般好的女子,便是连陛下都亲口夸赞她的聪慧过人。可母亲你却处处针对,如今更是当众羞辱她!」
贺正初越说越气愤,更是想要直接站起来,却被暗卫扣着跪下:「即便母亲再不喜,可儿子心悦歌儿,此生非歌儿不娶!」
我直直地看着贺正初,突然笑了起来:
「贺方卿同你说的是那婢女有意勾引,又是亲口同你说的,是本宫赶走了他?但当年他可是亲口同本宫说,那婢女才是他心爱之人,与本宫成婚不过是因着那道圣旨。」
「不可能!」贺正初下意识反驳。
我没理他,继续道:
「你既说那凉歌是极好的女子,可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做出明知男子有婚约在身,还要同人纠缠不清的腌臜事来吗!」
「那是因为情之一事本就难说!」贺正初依旧在强词夺理,「更何况太子亦无意于这门婚事,便是没有歌儿,也会有其他女子出现!」
「那你呢?」
我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明知那两人情投意合,又为何还要跟在她身边?」
「歌儿说过,她对我也是有情意的!」
看着仍然执迷不悟的贺正初,我突然觉着先前想要带这儿子回来的我实在有些愚蠢了。
「贺正初,」我开口叫了他一声,「本宫问你,若是本宫今日不拦着你,你是否会回到那凉歌的身边?」
许是我脸上的神情过于严肃,贺正初脸上露出一丝怯意,但很快又转变为坚定。
「歌儿如今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儿子自当要去陪着她。」
「哪怕舍了这世子之位,你也要去?」
我冷冷俯视着贺正初,一字一句:「你可想好,你今日若是走出这长公主府,那此生便永不许踏入我长公主府半步,而长公主府的荣誉你亦不可享受半分!」
贺正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失声:
「母亲你如今是在赶我,和当年赶走父亲那般?」
「本宫从不赶人,」我微微一笑,「本宫给了你们选择的。」
我给了他们选择。
可这对父子却从来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贺正初一瘸一拐地走出长公主府的时候,我未曾阻拦。
便是连抚月都沉默着站在一旁,只等完全瞧不见贺正初的身影后,她才低低而又担忧地唤了我一声「阿娘」。
「抚月会一直陪着阿娘的!」
我摸了摸抚月的头发,轻摇头:「阿娘不曾难过,真要说难过的,也应当是你那蠢而不自知的大哥。」
抚月却误以为我是在强忍欢笑,那几日便守在我身旁,费了心思想让我开心些。
我有些无奈,但更多了几分好笑。
于是几日后我干脆领着抚月去了城郊的一处宅子。
「阿娘为何带我来此处?」
我未曾直说,只是把一个香囊同着一本册子递给了抚月:
「我先前便同你讲过,这送东西的时间要有讲究,如何送也该有个讲究。」
「阿娘再教你一个道理。」
「女子非是得靠着男子而活,若是个有本事的,亦可凌于万万人之上。」
幼时那人同我讲的道理,如今我重又教给我的女儿,哪怕我一开始并不想抚月走上这条路。
抚月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册子和香囊,半晌后猛地攥紧了手:
「那阿娘呢?」
「阿娘会在此处等着你。」
我摸了摸抚月的长发,笑道:「阿娘帮得了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
「抚月,若是这世间无事可靠无人可依,那就靠自己吧。」
给抚月的册子里是那些本不属于这个朝代的诗词歌赋,城郊宅子里藏着的是当年照顾怜妃的老宫女。
自怜妃出宫后,她身边的宫人们大多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这个老宫女了。
而怜妃当年也曾教过我这些诗词,她说这些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必背诗词」。
我将册子和老宫女都给了抚月。
至于她能猜到多少,又能做到何种程度,那便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而我做的,顶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令我欣慰的是,抚月是个沉得住气的。
她等着那凉歌一步一步走上风光无限的位置,而后在宫宴之上揭穿了她的盗窃之罪。
听闻那场宫宴上,凉歌借月吟哦了一首思念故乡之情的「静夜思」。
她本以为会同先前那般得到众人的赞赏与倾慕,却没想皇帝当场震怒。
他命凉歌重作诗词,然而接下来的那几首直接让皇帝铁青了脸,怒斥凉歌欺世盗名,乃文人之耻。
「我怎敢在那些瑰宝之上署了我的名,私自占为己有?那是不可饶恕的盗。哪怕他人不知,那也是偷盗,是文人之耻。」
当年的怜妃,如今的凉歌,实在大不相同。
我听着青兰绘声绘色地讲着宫宴上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郡主倒是长大了,就是可惜了世子……」
青兰自小就跟在我身边,也是看着抚月和贺正初长大的。
她叹着气,却又说不出一点求情的话来。
听闻贺正初被赶出长公主府后便堂而皇之地跟在了凉歌的身边,毫无后悔之意。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我低头剪着花枝,轻微咔嚓声后我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本宫不需要这般愚不可及的儿子。早些断了也好,免得日后又做出什么蠢事来,连带着长公主府都一并连累。」
青兰息声,一阵唏嘘。
宫宴之事让凉歌一夕之间由「京城第一才女」跌落成「欺世盗名之辈」。
她向来自负,自以为高高在上,瞧不起世家贵女。
因此,当这一切发生后,最先联手对付起凉歌的,便是这些世家贵女。
一个普通而又愚昧的穿越女,又如何对付得了世家贵族培养了十几年的贵女?
甚至都不用抚月亲自动手,凉歌的日子就愈发难过起来。
宋承明也因为此事被皇帝责罚,自顾不暇。
故而陪在凉歌身边的,只有贺正初。
可他如今也被长公主府舍弃,并非当年肆意潇洒的世子,非但帮不了凉歌,反而让自己也成为了这些贵女的笑资。
听闻后来那凉歌还嫌弃贺正初无用,转而去寻了另外的男人。
抚月过来寻我时,已然比先前沉稳冷静了许多。
可见到我时,她又如同讨要嘉赏的小孩儿,眼睛亮晶晶地叫着我「阿娘」。
我知晓她的想法,于是便顺着她的意思笑吟吟地夸了一句:
「我的抚月做得好极了。」
但事实上,抚月做得还要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出色。
凉歌欺世盗名之罪在京城一度成为百姓的饭后谈资。
可没过多久,有关「长公主嚣张跋扈,赶走驸马豢养面首、随意虐杀无辜之人」的消息就流传开来。
据闻连当初的世子、长公主的亲儿子都默认了这些消息。
消息传播速度之快,只一天的时间就连宫里都知晓了。
「皇姐你莫要担心,朕一定会彻查此事,还皇姐一个清白!」
皇帝安慰着我。
我应下,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比起当年为了让我的风头不压过皇弟,我那母后往我身上泼的脏水、做的恶事,贺正初和凉歌这番行为实在是不够看。
可抚月却是气得半死。
她寻来了当年知晓此事的老仆人,说要替我正名。
「我倒是不介意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只我好奇,抚月你是从哪寻来了这些人?」
抚月沉默了一瞬,而后低声:「是五皇子。」
五皇子宋言妄,是当年皇帝醉酒之时与一宫女荒唐而诞下的皇子,自小就被扔在冷宫之中,不受待见。
可我先前也见过这五皇子几面,知晓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至少比那宋承明要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反倒是抚月却忍不住了:「阿娘,为何陛下——」
「抚月。」
我抬手做了「噤声」的动作,轻笑了下:「那是九五之尊。」
既然是九五至尊,自然容不得旁的人风头盖过自己,尤其那人还是自己的亲阿姊。
我本以为我同贺方卿的婚事是母后一手促成的。
可等先帝过世、皇弟登基后,我仍然无法同贺方卿和离时,我便知晓此事有我那好皇弟的手笔在。
「阿姊,莫要为了一时糊涂而辱了皇家颜面啊!」
故而在贺方卿和那婢女试图下毒谋害我时,皇帝只处死了那婢女,让贺方卿离开长公主府。
而当时长公主府内所有的仆从都被皇帝一手处理,便是连我都不知晓这些人的下落。
我知晓皇帝的意思。
他不愿我同贺方卿和离,他要贺方卿这一世都是我的污点,他要母后当年那一句「箬嫋,阿冕才是太子」这一世都压在我的头上!
可他不知道,是我故意设计了贺方卿,让他寻到了机会对我下毒。
我看着抚月心疼得红了眼,笑着安慰:「你这是做什么?你阿娘素来都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可我心疼阿娘。」
抚月伏在我的膝上,小声而又郑重:「阿娘,以后抚月绝不会让你继续这般委屈下去!」
我摸了摸抚月的长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
我知道如今这消息能传播开来,定有着皇帝的默许。
先前因着抚月这事,我冒进了许多,也让我那好皇弟原本消去了不少的疑心重又生了出来。
我低头看着抚月乖巧的模样,若有所思。
我被软禁在长公主府。
京城内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却迟迟找不出是谁在那造谣生事。
皇帝好声劝慰让我在府内歇息,莫要因着这些气恼。
说是歇息,实际上却是软禁。
而贺正初便是在这时重又踏入了长公主府。
同上一次狼狈离开时相反,如今的贺正初意气风发。
听闻是因着凉歌进言有关水利的策论,又提出了新的种植方法,解决了北部饥荒之灾,皇帝大喜。
「如今母亲还觉得歌儿不如抚月吗?」
贺正初表面对我恭敬,但脸上的得意之色却遮掩不住:「如今歌儿救了大奉无数百姓,而母亲却因为抚月被困于长公主府……」
「母亲当真还要如此执迷不悟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贺正初,半晌后叹了口气。
「母亲可是后悔了?」
眼见着贺正初激动了起来,我冷笑了声:
「本宫的确是后悔了。」
「本宫在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把你同贺方卿一块赶出去。」
贺正初面色一僵,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开了长公主府。
反转是在几个月后。
凉歌所言的水利策论并无考虑到雨季决堤、地理特点,而朝廷兴修水利,却因成本过高劳民伤财,反对的浪潮声亦此起彼伏。
而她所谓的新型种植方法,又因着缺少关键技术,只存在了一小段时间。
此时民间谣传凉歌是「妖女祸世」,坊间流言愈演愈烈,皇帝大怒,下令将凉歌押入牢狱。
然而宋承明却为了凉歌长跪殿外不起,生生将皇帝气得直接废了太子。
我听闻这消息时,五皇子宋言妄正在我的长公主府内。
他如今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朝中地位甚至隐隐能与宋承明相抗衡。
「你不该来本宫这的。」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言妄:「尤其是现在。这偌大长公主府内过于冷清了些。」
宋言妄微微附身作揖:「姑母受委屈了。」
「委屈倒是称不上,本宫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我顿了顿,又开口:「宋承明为何要护下凉歌?」
要说宋承明对凉歌的确是有几分喜爱。
可这喜爱却远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太子之位。
宋言妄倒是没有瞒着我。
「皇兄早些年伤了身体,子嗣有难,而那凉歌如今又正好有了身孕。」
「伤了身体?」
我微微挑眉看向宋言妄,突然笑了起来:
「倒是个心狠的。」
「比不上皇兄对抚月的心狠。」
宋言妄这句话让我瞬间心情舒畅。
三月初,皇帝病重,朝中大事由五皇子代为处理。
四月中旬,废太子起兵造反,意图逼宫,被擒于承乾门下。
我走进养心殿,看着龙床上瘦骨嶙峋的皇帝,微微敛眸。
见我进来,皇帝发出一阵「嗬嗬」的古怪声,竟害怕到挣扎着想要爬起。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我笑了笑:「当年母后那么疼爱你,我又怎么会让你这么早就去见她呢?」
「你、你到底想如何?」
如今的皇帝连说句话都异常费力。
「我从未想过要如何,」我平静地看着他,「自始至终都是你的猜忌心太重。」
因为怀疑发妻想让嫡子登基使用巫蛊之术,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杀掉无辜的发妻,试图废了嫡子的太子之位;
因为猜忌我会夺了他的皇位,所以他事事都要压我一头,甚至不惜牺牲我的幸福和孩子。
「可你不该对我的孩子下手的。」
我叹了口气。
皇帝瞳孔骤缩,一脸惊骇:「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异世而来又不会武功的女子,去了战场那般地方唯一的念头便只有活下来,又怎会冒着风险去救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神情淡漠:「更何况,知晓《水调歌头》的也并非只我一人。」
我寻到了那老宫女,而那老宫女回忆时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说,先前我和怜妃不在的时候,皇帝会偷偷摸摸溜进去。
她有一次更是撞见了皇帝在背诵那首《水调歌头》。
一个分明知晓这首诗词的人,又怎会在凉歌盗用之时没有半点印象,反而还大肆夸奖了一番呢?
我起了疑心,便有意去查那凉歌的事情。
怜妃曾同我说过,穿越有两种,要么身穿要么魂穿。
可那凉歌有父有母,也未曾性情大变过。
唯一要说有异样的,便是她有次进山时消失了几个月。
而之后凉歌虽说着「人人平等」,可她面对婢女侍奉时非但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乐在其中。
可当年的怜妃,便是有人朝着她行礼下跪都会下意识侧身避开。
是皇帝亲手打造出一个所谓的穿越女,试图废了我儿子,又想让我的女儿伤心欲绝。
他知晓我不会喜凉歌。
他要让我众叛亲离,儿女俱失。
可偏偏那凉歌画虎不成反类犬,浑身破绽引人起疑。
「我当年便不该拦着母后,就该让你去和亲!」
我冷淡地听着皇帝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我。
最后,他大喘着气,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不过,我这么厉害的皇姐,想来还不知道自己没有护住那个人吧?」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成功报复的得意。
我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的得意重又被恐慌所取代时,这才开口:
「我知道。」
「我知道她回不去,我也知道她永远留在这里了。」
那人兴高采烈跟我说要去找回家方法时的模样仿如是昨日发生的事情。
可事实上,她永远都走不出这个皇宫。
是皇帝告的密。
皇权至上,他们容不得有半点无法掌控的因素存在。
她说得对,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进来了就难走得出去。
我本以为她会是个例外。
皇帝张了张嘴,最后一脸颓败。
「你若是男子、你若是男——」
「我并非男子,」我俯身掖了掖皇帝的被子,轻声,「我也不会要你的皇位。这位置,还是由你的儿子来坐。」
「陛下,您该立诏书了。」
同年,新帝登基,立抚月为后。
贺正初在长公主府前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说是自己当初瞎了眼。
我没理会,任由他长跪,而我去见了在狱中的宋承明和凉歌。
宋承明会造反,也是因着凉歌肚子里的孩子。
可他不知,这孩子其实是贺正初的。
于是当我把这个真相告诉宋承明时,他彻底崩溃了。
「你、你不能杀我!我怀的是贺正初的亲骨肉,是你们贺家的子孙!」
「不!我是穿越的!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你根本不能杀我的!」
我看着神情状似癫疯的凉歌,叹了口气:
「你本不会落到这个下场的。」
「人最大的清醒便是有自知之明,只是很可惜你没有。」
一个人一旦起了一点的贪欲,那么这点贪欲就会越来越大,最后被完全吞噬。
而凉歌便是如此。
我让人把凉歌送了出来,带给了贺正初。
这两个人大概会一直纠缠下去。
这是我对贺正初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