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刺猬精串门说是非
嘉兰进屋把小素心放在炕沿上,素心又抓住门,扒开门帘一条缝偷听麻将桌那里的话,嘉兰阻在门边,说:“来,把鞋脱了!”
小素心不理她,仍侧着耳朵,却听不清楚,瞟了一眼嘉兰,蹭着炕沿把鞋跟脱下去,用力把鞋甩在地上,光着脚丫跑到炕里面,背靠着墙,问道:“你告诉我,她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倒不是骗你,确实听说有哭瞎眼的,可是我的嘉嘉不会。”嘉兰很认真的说着,把素心的鞋子捡起来摆放在炕沿下。
“为什么不会啊?”小素心问。
“因为你身体好啊,所以就不会!”嘉兰把外衣穿上,去关房门,她想等女儿素心再大一点,再告诉女儿他们的真身并非乌鸦,而是非凡的凤凰鸟。
“身体好就哭不瞎啊?”小素心又问。
“是啊!”嘉兰点着头,关门回来。
“为什么啊?”小素心追问。
这时墨羽婆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嘉兰一愣,素心也住了口,睁大眼睛看着她。
“嘉嘉没事吧?”墨羽婆婆盯着小素心,冲口问道。
“没事儿啊!您怎么今儿就回来了?”嘉兰很奇怪墨羽婆婆为什么这样问。
墨羽婆婆满脸的疑惑,连眨了几下眼睛,才说道:“不是你让庆忌兽送的音信吗,‘孩子病危速归!’我赶紧就来了?”
“我没有找庆忌兽送信啊!”嘉兰也是满脸疑惑,又说:“不会是送错了的吧!”
“送的是音信,怎么可能错呢,庆忌兽重述口信的时候,确确实实是你的声音!这我能听错了吗?”墨羽婆婆言之凿凿,沉思片刻,很纳闷的说:“哎!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奇怪啊!”嘉兰苦笑下,又说:“该不会是谁闹着玩儿吧!”
“纳死闷了!”墨羽婆婆努力想着。
小素心看他们只顾自己说话,也不理她,撅着小嘴走到炕梢,从炕橱里把自己的猪枕头和被褥扔在炕上。
“怎么还捂上被了?真困啦?”嘉兰说着,来给她铺开褥子。
墨羽婆婆拿了枕头放好,
小素心故意把被子踢到炕里面,脱了外衣甩在一边,闭上眼集中精神把素衣也褪了回去,光着身子蜷缩在褥子上,窝着头侧躺下来,打着冷战,委屈地小声嘟囔:“都别理我,冻死我算讷!”
“臭丫头子,快盖好了!”嘉兰说着伸长手将被子扽过来铺展开给她盖好,坐在素心脸对着的一边炕沿上,掏出小手巾给她擦了擦脸。
墨羽婆婆把小素心的外衣折好放在枕头另一边,坐下来给他拍着,大舒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嘉嘉没事就什么都好了!”
“我很想您!”小素心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墨羽婆婆想确认听见的话。
小素心不搭话,手指拨拉猪枕头上的布耳朵玩。
嘉兰慈爱地笑笑,拿出针线筐,有一个锦袋,一面上绷着竹撑子,有几枝还没绣完的梅花,嘉兰动手绣起来。
“我想吃酿皮!”小素心自言自语。
“今天十五,晚上得吃元宵!”
“好想吃酿皮啊,吧,吧!”小素心说着,像是嘴里吃着一样,吧唧了吧唧嘴。
“那我现在去给你做,晚上吃好不好?”
“恩!”小素心窃喜地应着。
“您就着多和点面吧!没干的了,我想烙几张饼!”嘉兰说。
“恩!”墨羽婆婆应着,起身下灶房去了。
小素心翻身躺平,看了会儿房梁,调皮地翻了翻眼睛,说道:“我乖乖睡觉,你晚上陪我去看大白鹤灯弄好不好?”
“告诉你了啊!今天晚上有月食,不放灯!”嘉兰声音轻柔。
“你就不能骗我说好,让我高兴一阵吗!”小素心把嘴咧下来。
“明知道是骗你的,还要这样的空欢喜有什么用呢?”嘉兰停下手里的针,看着女儿素心,很认真地说:“嘉嘉乖,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我不是好孩子,你也不是好……”,小素心突然住了口,把到了嘴边的“妈妈“两个字憋了回去。
嘉兰装作没发觉,笑着问她:“我哪里不好呢?”
“哪里都不好,墨羽婆婆走了,你都不拍拍我睡觉!”
“拍拍!拍拍!臭丫头子!”嘉兰停下手里的针扎在布上放去一边,俯下头照着她的脸和脖子狠狠一顿亲,小素心缩着脖子躲避着咯咯地笑。
小素心并不困,躺了一会,觉得无聊,侧过身子,眼睛盯着嘉兰看。
嘉兰停下手,问:“你看什么呢?”
素心死死盯着嘉兰的眼睛,过了一小会儿,才冷冷静静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辩解?”
“辩解什么?”嘉兰被她问得一愣。
“你知道我是故意去脑妖精那里给你告状的!”小素心将现在的奶奶丁婆婆称之为老妖精。
“是啊!我知道!”嘉兰笑笑,继续拍着。
“那你为什么不辩解?”小素心追问。
“奶奶疼你,原本就不分青红皂白,我就算辩解,还是会受罚!”嘉兰顿顿,继续说:“都怪我当时没照看好你,让拐子偷了去,确实是我的错啊!”
小素心沉了沉,有些耍贱的样子,又梗梗小脑袋,不服气地说:“脑妖精打过我妈妈,才不是奶奶!”
“她要是不疼你,怎会为了你和你妈妈打起来呢!”
“谁是他孙女她就疼谁,根本不是疼我!”小素心很不以为然。
嘉兰很惊讶她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她以前死去的养母说过这样的话,也只有默然以对。
片刻的沉默。
“我想听脑囊娶媳妇的故事!”小素心随口说道。
“好,我给你讲,说从前啊,有一只老狼,他成了精,就想学人类娶个媳妇过日子,他知道山脚下住着一户人家,老两口呢,有三个闺女,就上门去提亲,大女儿啊,长了一脸的麻子,二女儿呢,长了一双大脚,她们都害怕老狼是妖怪,会害了自己,就都不肯嫁给他,只有小女儿最漂亮,小女儿也怕老狼,可又担心不答应,老狼会害了爹娘,没办法啊,只好答应了婚事。可是嫁过去之后呢!小女儿发现老狼心肠很好,对自己也很体贴,吃的好穿的好用的也好!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小女儿虽然生活美满,可是很想念爹娘,有的时候就偷偷的掉眼泪,老狼知道小女儿的心思,就送她回娘家去住两个月,大女儿和二女儿见了小妹妹,一看那么多好吃的好穿的,又是后悔又是妒忌,她们就想了个办法,拉着小妹妹到井台上说话,说着说着,大女儿就说‘快来看呀!井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二女儿也说‘快来看呀!井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小女儿伸头往井里看,大女儿和二女儿就把小妹妹给推下去了。可是谁回老狼家去呢,大女儿不让二女儿,二女儿也不让大女儿,两人争抢不下,就决定掷铜钱,谁猜准了谁就去,结果大女儿赢了,二女儿不愿意,可也没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女儿被老狼接走,可是老狼觉得不对啊,两个月不见,自己的媳妇脸上怎么长了那么多麻子呢?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大女儿就解释说呀,爹娘对她不好,让他睡在绿豆上,所以脸上就硌出了很多小坑。可是老狼不信,就拿出一个筐子,让大女儿坐进去,然后老狼就把筐反复吊起来然后墩到地上,嘴里念着咒:‘墩!墩!墩大墩!墩得框里的人发了晕!’大女儿头一晕,就承认了自己是假的,于是老狼把他送了回去,二女儿一看大姐回来了,就冒充小妹妹被老狼接了去,可老狼又觉得不对,两个月不见,自己媳妇的脚怎么大了那么多呢,就问怎么回事啊,二女儿说……”嘉兰看素心睡着了,又拍了一阵,才住了手,拿起锦袋,接着绣起花来。
小素心睡的香甜,只翻了一回身,嘉兰过去给她掖被子,这时大门口传来初子公公呆缓的喊声:“在这呢吗?”
“来了!来了!”初子婆婆听见,一口吐出梅子核跑到门口去,手打着棉门帘探出多半个身子,从怀里掏出钥匙扔过去,说:“今天这么早呢!”
“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不知道啊?”初子公公说话有些呛,眼见钥匙飞过来了,双手兜住。
“啊?”初子婆婆很疑惑地样子僵在那里。
“啊什么啊?给我做饭了吗?”初子公公说完,扭头往大门口走。
“砂锅里有汤,你先喝点,我玩完这把就回去!”
丁婆婆侧着身子,就着初子婆婆棉门帘没放下来的空当,招呼初子公公说:“不进来坐会儿啊!”
初子公公已经拐出了大门,只知道丁婆婆同他说话,却没听见说的什么,只是隔着篱笆墙赔了笑脸,答非所问的应回声道:“是啊,是啊,忙着吧!”
“甭理她!准是今天在龟筮台又不知道和谁杠起来了,个老东西!”初子婆婆回屋来了。
“今天过节!龟筮台还要上值吗?”树吊媳妇刚说完便醒悟过来了,自答道:“我忘了今天有月食了!”
“是啊,这麻烦的月食!”初子婆婆回到座位。
“九条!”丁婆婆等初子婆婆坐下才把手里摆楞的九条打出来。
“玩完这把,我得回去给老头子弄点吃的,你们都别动,我去叫……”初子婆婆还没说完,看见了刺儿球媳妇拐进了大门口,突然话锋一转:“得了!救星来了!”
听见门响了,树吊媳妇回头一看刺儿球媳妇撩开门帘进来了,说着:“还真来救星了!”
箩筐婆婆打出一张二饼,初子婆婆把摸到的白板扔出来才看见自己有个一三饼的坎儿。
“干嘛啊?还成救星了!”刺儿球媳妇怀了身孕肚子略有些显怀,在门口使劲扑拉着衣服。
“初子婆婆赶着回家,得让你替她!”树吊媳妇摸到一张四万,扫了眼桌上的牌,破开六万的对子,决定胡五万。
“我可不行,多吉不愿让我打麻将,让他知道,准又不高兴了!”刺儿球媳妇说着话凑近了,手搭在树吊媳妇的肩上。
“干嘛不愿让你打麻将啊?许他们爷们儿玩儿就不许咱们娘儿们玩儿啊!还不高兴!”树吊媳妇把侧过头斜了刺儿球媳妇一眼。
“就是!你婆婆不是也在这儿呢吗!”丁婆婆盼来了三饼凑成一对,扔出七条。
“您那么着急回去干嘛啊,初子公公回来就得赶紧回家陪着啊,都老夫老妻了还整天腻一块儿!”刺儿球媳妇抓起一小把花生拿在手里剥仁吃。
“他刚下班回来,还没吃饭呢!”初子婆婆答道。
“怪不得刚才初子公公气冲冲地呢!”刺儿球媳妇开着玩笑。
“不许拿长辈说笑!”箩筐婆婆训斥道。
“不就说话吗?没那么多事儿啊!”初子婆婆替刺儿球媳妇圆场。
“嘿!打完七九条,接着就来八条了!”丁婆婆扔出抓来的八条,看见树吊媳妇抽着鼻子使劲嗅着味道,说道:“别闻了!是狐臭味儿,赤霞身上带来的!”
“啊!还有味儿啊!我忽达半天,还以为散干净了呢!”刺儿球媳妇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口。
“你干嘛去了?”树吊媳妇问。
“这不是吗?黑漆婶子中了毒,送家来让我爹给解,我给帮忙来着!”
“中了什么毒啊,怎么还能中毒呢?”箩筐婆婆很关切地问。
“别是跑去人类那里偷东西吃,吃了人类下的老鼠药了吧!”丁婆婆翻了翻眼睛,又补充道:“那玩意儿没救,吃了就死!”
“不是老鼠药!”刺儿球媳妇纠正着,解释道:“好像是吃了山茄子一类的东西,疯了一样地到处瞎跑,送来的时候就昏迷了,焦炭家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怎样了?醒了没有?”初子婆婆很关切地问。
“没呢!就灌了两大碗绿豆汤,不过我爹说没什么事儿!”
“冰天雪地的,怎么还能吃了山茄子呢?”箩筐婆婆怀疑地说。
“她都变人几百年了,还能不认识山茄子?要我说啊,他准得不定又去偷吃什么东西,给下上药了!”丁婆婆依旧坚持被下毒的观点,将眼睛挑了一挑暗示着。
“你是说芒二娘!”刺儿球媳妇反应最快。
“她都跟我说好几回了!”丁婆婆确凿的说着:“还有前阵子,她为了豌豆黄骂街那回,也说下毒来着,你们该都听见了呀!”
“她就是气头上,说说的!”初子婆婆说。
“是啊!不能真那么干!”箩筐婆婆说。
“芒婶子那样的,心可够狠,没准儿啊!”树吊媳妇拉了个长音儿,“也没法儿说,豌豆黄儿那东西,多费事儿啊,做了一大盘,一块没吃就没了,搁谁谁能干?”
“我家缸里那咸蒜少了,开始我妈还以为是我捞了拿娘家去了呢!”刺儿球媳妇说话的时候看了看箩筐婆婆,接着说:“后来逮着过黑漆婶子一回,才知道是她捞的!”
“我夏天院里种那黄瓜,她可没少摘!”丁婆婆言之凿凿。
箩筐婆婆原本想胡红中和四饼对倒,所以扔了二饼,现在又抓了三饼来,左右不定该打哪张,犯难地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呢?”
初子婆婆歪着头凑上去看了一眼牌面,箩筐婆婆把手里单拿的三饼给她看,关系到胡哪张牌,初子婆婆不方便指点,缩回头来招呼刺儿球媳妇说:“赤霞!你快,帮你婆婆看看,急死我了都!”
刺儿球媳妇说着绕过桌子,看了一眼,从箩筐婆婆手里拿过三饼,说着:“要它干嘛啊!”就打了出来。
“快点胡!”初子婆婆把抓到手的一饼打出来,突然“哇哇哇”几声,捂着嘴干哕起来。
“您您没事儿吧!”树吊媳妇问。
“怎么了这是?”箩筐婆婆赶紧站起来,给初子婆婆拍着后背。
“快快快!弄点水。”丁婆婆说。
树吊媳妇又往初子婆婆的杯子里倒了些水,等她缓过劲了,递过去。
初子婆婆只是干哕,没吐出什么来,伸手到小桌上停了一会,才移了位置去接树吊媳妇手里的杯子,大喝了两口水,眼睛里闪着泪星,把杯子放回小桌上,大口喘着气,虚弱地说:“不行了,我这才闻见,这股子骚臭味儿呦,熏死我了!”
刺儿球媳妇都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上手去扶,识趣地缩在一边。
初子婆婆打牌一样的扔出五个小贝,其余的收进荷包里,站起身,说:“得了,这把算我的,你们玩吧!我走了!”
“您这样行吗?我送您回去啊!”树吊媳妇询问道。
“不用,就是一口气,憋鼻子里了,过会就好了!”初子婆婆看似恢复了些,走向门口。
“您把钱扔这干嘛啊?自己拿着啊!”树吊媳妇招呼着。
“拿着吧!都别起来啊!我快走了!”初子婆婆说着话推门出去了。
“有那么大味儿吗?”箩筐婆婆说着,吸了吸鼻子。
“臭烘烘的,反正是不好闻!”丁婆婆答话。
“三寸那衣服,那才叫味儿呢!直接扔院里洗了,都没让拿进屋!”刺儿球媳妇说着抬起胳膊,又闻了闻袖子。
“快点吧!大救星!”树吊媳妇说着话,把牌推倒洗起牌。
“我跟我婆婆挨着,你也能放心啊!”刺儿球媳妇笑着说,坐在初子婆婆的位子上。
“眼还没瞎呢,不放心你,也不能不放心我筐婶子!”树吊媳妇瞟了刺儿球媳妇一眼,码着牌的同时,习惯了谁不在场就说谁闲话,尤其是刚走的这种不在场,所以说:“要我说初子伯伯在龟筮台吃公粮的,没儿没女,老两口子就应该拾一个!……”
“我听初子家说,吃了好些个药,都是怀上不足月就掉,这个岁数了,要孩子也没希望了,她也愁的慌!……”丁婆婆如此说。
“反正我最近觉得她胖不少!”箩筐婆婆说道。
刺儿球媳妇综合他们的闲话和初子婆婆刚才的干哕,想说一句“不会是中大奖的老来得子吧!”但当着自己婆婆的面儿,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淫邪,而且又怕自己婆婆教训自己开长辈玩笑,所以忍住没说。
树吊媳妇因为想到丁婆婆家柳芽儿的不幸,关于这个没后的话题,就怕说错话伤到丁婆婆的心,所以后面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