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隋朝的那些事(六)
第四幕主角登场
形势对杨广来说越来越危急,但他似乎还没感觉到。这时,一个小人物出现了。这个小人物在历史书上没有留下名字,《资治通鉴》上给的称呼是“宫人”,应该是丫鬟之类的小人物,也许是听说或觉察到了形势的严峻,白萧后曰:“外间人人欲反。”按照一般常理,听说有人造反,萧后应该第一时间向隋炀帝报告,但萧后只是很佛性地回答了一句:“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以为非所宜言,斩之。”,此后“无复言者”,隋炀帝彻底与外界隔离了,等待他的将是命运的审判。
前面讲过,仓促谋反要想成功,必须要具备一个前置条件,就是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领导人。司马德戡此时刚过39岁,虽然是武贲郎将(约从五品),中央警卫团团长,但按级别顶多也是个副厅级领导干部,况且从小家贫,靠杀猪为生,平时做做事还行,但要干造反杀皇帝这种大事,资历和人脉在军中是站不住的,所以必须选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要有足够的资历和人脉,最好是官二代。但同时这个人又不能太能干,否则驾驭不了,徒为他人嫁衣。
一句话,这个明面上的造反领袖需是一个有一定地位但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样的人当时在江都还真有一个。
司马德戡看中的这个人就是宇文化及。
史书上对宇文化及的出生年月未作记载,但按照其父亲宇文述547年出生,他又是宇文述大儿子的史实来推算,618年时宇文化及应该已经超过50岁了。
前面讲到,宇文化及年轻时就是个纨绔子弟,在长安城为非作歹,被称谓“轻薄公子”,并带有三个明显标签。
标签1:见利。宇文化及贪财见利的程度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已经是官二代了,家里条件是非常优越,(《隋书》:“(父亲宇文述)后庭曳罗绮者数百,家僮千馀人,皆控良马,被服金玉。述之宠遇,当时莫与为比。”)居然还与屠夫小贩厮混,学习他们营利之法(《隋书》:“常与屠贩者游,以规其利”)。
连屠贩者的小钱都不放过,宇文化及的格局和胸怀可见一斑。
当然,如此见利,一方面可能在于父亲管得严,宇文化及手头可控资金有限,就算现在官二代富二代也不见得每个都能拿几百万几千万的出来挥霍的。
另一方面在于开销大。宇文化及贪欲极重,见到美女和珍宝古玩,一定要托人弄到手(《隋书》:“见人子女狗马珍玩,必请托求之”),这样一来,家里有矿也不经挥霍啊。
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宇文化及就担任贴身护卫,后来升到了护卫长(太子仆,约从四品)。厅级高官又是太子边红人,少不了别人的巴结迎合。开销大的宇文化及居然公开受贿索贿,后来连杨广都看不下去了,直接罢免了他的官。
毕竟宇文化及拍马溜须的本领有一套,而且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加上老头子宇文述在夺嫡中的功劳太大,宇文化及又多次官复原职。于是就进入了恶性循环,贪污→罢官→复官→又贪污→又罢官→又复官,一而再,宇文化及的胆子越来越大,直到与弟弟宇文智及违反禁令与突厥做生意赚钱。
当时突厥和隋朝还在战时状态,宇文化及兄弟的这一行径相当于通敌行为,没办法,连杨广也包不住了,下令将宇文化及兄弟关起来,准备处斩。这个时候朝中有人的作用就发挥了,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嫁给了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南阳公主跟父亲求情,宇文化及才侥幸留了一命。
贪财见利至性命于不顾,宇文化及也算是极品。
标签2:忘义。司马德戡想要推举宇文化及做头头,但也不好直接去探宇文化及的口风,毕竟大家平时都不怎么熟,谋反这种大事,一有点消息泄露就是灭族大罪,所以到了关键时刻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也是无巧不成书,恰好手下有一将领(虎牙郎将)赵行枢,家里非常有钱,平时和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智及、外甥杨士览吃吃喝喝关系很好,赵行枢将司马德戡的想法与宇文智及、杨士览一讲,两人连声附和,马上找时间与司马德戡商议具体策略。
司马德戡毕竟出身草根,格局不大,本来想着小打小闹,在3月15日带着手下劫点财物逃回关中与家人相聚。
宇文智及听了哈哈一笑,说:“现在天下大乱,英雄辈出,实在是天亡大隋,我们都有几万人了,为什么眼光不长远些,好歹成就个帝王之业嘛?”
司马德戡一想果然是名门大族,眼光确实不一样,要干就索性干一票大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惜,他们忘了,古往今来欲成帝王之业,都是要有长久谋划的,就算赵匡胤黄袍加身,也是长时间谋划的结果。
战争也是万分残酷的,需要一大批人的牺牲,因此谋反者要有坚强的信念和勇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方有可能成功。
这些都有阴谋者所不具备的。
失败身死,已经注定。
但此时的司马德戡、宇文智及、赵行枢们是欣欣然的,一个巨大的诱惑在他们面前。
他们一致决定推选宇文化及为领袖。
宇文化及虽然贪,但其实胆子小得很。稍早时候,宇文智及、赵行枢跟他一讲谋反事宜,吓得他脸色全变,冷汗直流(《隋书》:“化及性本驽怯,初闻大惧,色动流汗,久之乃定”)。
人虽怯懦,但从小就见利忘义,在人生能有几回搏,搏一搏就可以做皇帝的巨大诱惑下,宇文化及完全听从了司马德戡等人的建议。
618年3月10日,江都城突起大风,沙尘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隋书》:“是日,风霾昼昏”)。按照古代的说法,如有大事发生,必天降异象。
这一天,正是司马德戡等人准备谋反的日子。
到了晚上,元礼、裴虔通来到隋炀帝内殿值班,唐奉义负责江都城城门值班,与裴虔通互通消息,关城门时所有的门都不上锁扣,以便叛军顺利入城(《隋书》:“唐奉义主闭城门,与虔通相知,诸门皆不下键”)。
晚上12点左右,司马德戡在东城门聚集了数万人的军队,举火与城外的宇文智及等人相互呼应。
杨广刚睡下,听到外面很吵,出来一看,东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领导身边人的作用就发挥了。
裴虔通忽悠道:“草房失火了,大家在救火。”
杨广现在消息闭塞,身边都是要他命的人。不知在他即将临死的那一刻是否还会想起高颎、贺若弼、韩擒虎等忠勇之臣?是否可曾后悔?当时杨广应该是相信了裴虔通的忽悠,继续睡觉去了(《隋书》:“帝望见火,且闻外喧嚣,问何事。虔通对曰:“草坊失火,外人共救之耳。”时内外隔绝,帝以为然。”)。
外面暗潮涌动。守门的士兵全都换成了司马德戡的人,大殿内保护皇帝的宿卫士兵也被裴虔通支走了,杨广训练许久的敢死队亲军也被司马德戡收买的内应司宫魏氏假传杨广诏书调走了。杨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隋书》:“先是,帝选骁健官奴数百人置玄武门,谓之给使,以备非常,待遇优厚,至以宫人赐之。司宫魏氏为帝所信,化及等结之使为内应。是日,魏氏矫诏悉听给使出外,仓猝之际,无一人在者”)。
早上7点,天还没亮。司马德戡等带兵从玄武门进入内殿。
杨广慌乱中逃至西阁。裴虔通与元礼在魏氏的策应下又带兵进来。
杨广一看,居然是裴虔通,大惊,问:“你不是我最信任的人吗?到底为什么恨我而要来造反呢?”
裴虔通说:“我是不敢反的,只是将士们想家了,想和陛下一起返京。”
杨广一听,事情还有余地,忙答:“我本来就准备返京了,只是米船还没准备好,你们来了刚好,一起回去吧。”
裴虔通派兵将杨广看住,并派人去迎接宇文化及来主持大局。
众人将宇文化及迎到朝堂,拜为丞相。宇文化及是不想杨广活着的。
他派封德彝去数落杨广罪行,杨广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也做这谋反之事?”封德彝面红耳赤,羞愧而退。
杨广又对身边的裴虔通、司马德戡等讲:“我是能力差水平低,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天底下的老百姓。对于你们的要求,我哪个没有答应的?你们荣华富贵尊享至极啊,今天的事,谁是领头的?”(《隋书》:“帝曰:‘我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邪?’”)
司马德戡说:“普天同怨,不是一个人的主意。”
杨广死到临头了,还想通过言辞来获得求生的机会,实在幼稚之极。就如同现在某些贪官,平时将法律视为无物。等到自己被抓了,想起律师,想起法治来了,是不是太晚了???
患生于所忽,祸起于细微。
当隋朝的这个火车失控时,妄图用言语让它停下来是不可能的,杨广要想活命也是痴人做梦罢了。
618年3月11日上午,杨广的人生走到了终点。叛军们将他缢杀在寝宫,终年49岁。(《隋书》:“贼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使令狐行达顿帝令坐。帝自解练巾授行达,缢杀之。”)
他最喜欢的12岁的儿子杨杲,因害怕嚎哭不止,被裴虔通当场砍杀,血溅了杨广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