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罗兰·卡斯特（中）
三个小时前。
提琴在嘶吼，长笛凄厉尖叫，风琴湿涩颤鸣，隆隆鼓声更是令人心烦不已，那个他们半路招揽的乐手，此刻正装模作样穿着礼态的衣服，站在大厅底部的长台上指挥演奏。
罗兰坐在高台上，他今天没有饮酒，吃得也很少，只是静静看着大厅内客人们吃喝舞乐。
来访塔兰盾的达梅里亚冒险团成员几乎都来参加了这场晚宴，加侍者、卡斯特家的大臣们以及格外丰盛的菜肴，再宽阔的长桌也无可奈何的显得有些拥挤，每个人举杯时都难免不会碰到旁人的手臂。
不知不觉间，嘈杂的音乐突然变得舒缓起来，喧沸的人声也在转瞬间平息，人们同时把目光投向坐在高台正中的罗兰和罗吉尔，彼此间面面相觑，不明白两名领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受之不尽的苦难，将许多英雄的魂魄，打入了七层地狱最底。在特雷屯的疆场，皇帝和大贤者冲锋陷阵在最前，要奋进，要奋进，帝国的子民，不能放弃与生俱来的权力。”
没人开口唱词，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在旋律奏响的瞬间，就知道乐队正在奏响的这首曲子是‘达梅里亚的丁香雨季’。
罗吉尔转头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然后起身，举起酒杯向台下众人高喊。
“文森·席尔穆纳，他是安本纳尔帝国至高皇帝，中洲全体精灵、矮人以及半身人庇护者，万神殿信仰的坚定捍卫者，达梅里亚大公，被篡夺的洛伦特王国的合法国王，我的父亲，”罗吉尔·席尔穆纳手按胸口，“我们曾一同团结在他的旗帜之下，不曾忘记。”
“不曾忘记！”有些人喝醉了，狂热叫道。
“那么我想要请问大家几个问题，是谁在丁香战争的最后时刻背叛？是谁弑杀了他发誓要效忠的君主？”
“威斯克大公！”有人怒吼。
“那么又是谁在战后肢解了我们的家国，令达梅里亚覆灭？是谁教唆威胁了帝国的选帝侯们，篡夺了皇帝的尊位？”
“洛萨·维森！”有人大不敬的直呼其名，如果这里是帝国领地，负责治安的巡卫骑士有权将他们当场处刑而不受法律追责。
“是的，是威斯克大公洛萨·维森，是维森家族，帝国在千年前从卡斯塔诺的兵锋下庇护了威斯克人，如今他们却用史上最沉重的背叛来回报达梅里亚！正是因为洛萨·维森的迫害，达梅里亚的儿女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我们逃离了安本纳尔帝国，但总有一天要回去！”
“达梅里亚万岁！”所有人一齐振臂高呼。
罗兰默默站起身，他向众人举起今夜的第一杯酒：“敬文森陛下。”
“敬文森陛下。”众人一饮而尽杯中物，旁边的侍者立刻为他们斟满。
“敬神人卡门！”
“敬维森家族的灭亡。”接连两次，仍然是罗兰带头。
酒过三巡，再好酒量的男人也是微酣了，罗吉尔环顾一周，随即深呼口气，声如惊雷：“是时候了，我们的仇敌已经安逸坐在本属于达梅里亚的皇位上太久，该把他们拽下来了。”
大厅内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酒也稍微醒了一点。
“殿下是要向威斯克人宣战吗？”很久以后，有头脑清醒过来的人询问。
“没错。”
“但先不论帝国各大诸侯们和洛伦特新王会不会再次支援威斯克大公，光是威斯克公国在丁香战争期间几乎毫发无损的实力，洛萨·维森成为帝国皇帝后，又经过这么多年经营，若是鲁莽宣战，我们的胜算可谓……渺茫啊。”那人面露难色。
许多人纷纷点头，这也是不少人的内心想法，他们对达梅里亚的忠诚毋庸置疑，归家的渴望也是时刻缠绕心头，但令他们所不得不屈服的现实是，达梅里亚复国派的力量，比起他们强大的敌人，还实在太过弱小。
“我们不会是孤军奋战，卡斯特家族从过去开始就一直是我父亲麾下最忠心的臣子，如今他们仍将与我们共同进退。”
“即使如此，也依然远远不够啊！”有人叹息，这是所有人都早已预料到的结盟，不如说先前计算己方力量的时候，卡斯特家族就已经被纳入其中。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如果威斯克大公当初可以联合皇帝的敌人去击溃皇帝，那么如今的我们同样也可以！”罗吉尔大喝。
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除了罗兰，只有他知道罗吉尔接下来要说出何等骇人的话来。
达梅里亚与加韦德的姻亲和盟约，如果要做个类比，好像飞鸟与鱼的爱情，完全是两个相反极端的交融。
罗吉尔抬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出无比耀眼的光线，达梅里亚冒险团的人很久以前便注意到了这枚象征婚姻的戒指，但没有人见过王后，人们猜测也许是王后已经过世，所以没人向罗吉尔询问过这件事，却没曾想王子是要等到如今在这里宣布。
“我，罗吉尔·席尔穆纳，已经迎娶北境……”后继最重要的鹰王二字还没说出口，罗吉尔便突觉一阵头晕目眩，原本舒缓婉转的音乐变得更加细微，几乎低不可闻。
宴会长桌上的人们也是接二连三软倒了下去，有人是栽倒在地上，有的人抱着椅子慢慢滑倒了身体，还有人甚至一头埋撞在了桌上的菜肴里，无论是达梅里亚冒险团，还是卡斯特家族的人，但凡今夜沾过这场宴会上一滴水的人，此时此刻通通都昏睡了过去。
罗吉尔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场阴谋，他死命抓住罗兰胸口的衣领，脸上转眼已是泪如雨下，面孔却是狰狞如恶鬼。
“连你也要叛我么！”罗吉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他的手慢慢失去力量，最终彻底松软下去。
罗兰轻轻抱住昏迷过去的罗吉尔，也是满脸泪水。
长台上的乐手们纷纷脱下礼袍，露出下面坚硬的铁铠，取出提前藏好的武器，一言不发的各自往大厅各扇门窗而去。
铁门和木窗一齐合上，外界再没有任何人的眼睛能窥见内部，虽然所有人也都早已被命令支开了。
卡斯特家族的首席法师，里奇·盖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罗兰背后，他手握着红宝石法杖，向他宣誓侍奉的家主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