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战歌(中)
战士们都散已去,只有葛瑞格利留下了,族长有话要对他的继承者说。
“葛瑞格利,我们坐下谈吧。”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是在对自己说话。
赛义达见他不动,抓住的手又是用力,把他牵到大椅旁边的小椅,按住他的双肩,不由分说的让他坐了下去。
“父亲,为什么?”葛瑞格利感受到冰凉的骨石,终于回过神来。
在全部战士都得站立着议事的巨帐,只有两个人可以坐下,一是氏族现在的主人,二是氏族将来的主人。
兽人的传统里,为了确保首领死亡后继承者的权威,酋长与族子的地位是平等的。
“为什么我会选择你作为继任,而不是库马尔么?”赛义达也坐下来,沉吟片刻,“的确,如果从传统角度来看,库马尔是一个完美的继承者。”
“孩子,我有没有对你讲过你的母亲?”赛义达忽地说。
葛瑞格利摇摇头,母亲,如此陌生的词汇,早在他还未记事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已经死了,他体内一半属于她的血,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传闻她是自杀。
也许他应该用更加悲伤的口吻来诉述说这件事,可他做不到,他难以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产生什么感情。
而且如果她要走,为何不干脆提前点,直接带上他一起呢?
赛义达往篝火里添了几块干柴,幽幽火星腾起来,照亮战士线条分明的脸:“葛瑞格利·战歌,你的名字来自她,姓氏来自我,你的母亲是我此生见过最配得上尊贵二字的女性,那时候我还年轻,满脑子都是荣耀和欲望,而她正作为西陆某个人类国家的使节出使银龙王国,卡斯托纳斯投降后,整个使团被杜坎·森扣留。”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很久:“说是扣留,实际却是俘虏,杜坎·森把整座城市的女人都拖到广场上,作为战利品任由战士们挑选,而其中,我作为霜城之战的前锋主将,功劳最大。”
“父亲!”葛瑞格利明白过来,看着他,惊恐地瞪大眼睛。
“我爱上了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如果那叫爱的话,”赛义达平静地说,“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记得,在阿罗尔的神像下,她席地而坐,腰挺得笔直,裙摆像冬葵叶片那样打开,在一众惊惶的女人中间,神色淡然的可怕。”
“我把她掳回部落的当晚就强占了她,她没做反抗,只是留着泪说着些我听不懂的人类的话,也是在那之后,我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
“部落是男人的地方,巨帐更是那么个地方,就算我把她立为酋长的妻子,部落的族母,在兽人眼里,她也不过是织布捧奶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这些事我在那之后才想明白,她也许一直是恨我的吧。”
“她死了,是自杀,是在很久很久以后,”葛瑞格利听见父亲的声音低沉下去,“久到霜牙氏族衰败,久到你出生满月,久到我以为那么多年过去,当初强扣住的手已经握紧了。”
葛瑞格利感到胸口一阵抽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浑身也忽得麻木。
“现在你知道你母亲的事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兽人的历史。”赛义达继续说。
他淡淡地讲述起来,从千年前的东陆开始,兽人在这片土地上与其它种族之间的战争,到卡斯塔诺帝国的人类先民崛起,部落不得不不断东迁,最终去往了世界尽头的山脉。
“蛇脊山脉,世界的骨脊,即使如今,它仍是横贯我们以知的整个世界,将大地一分为数的长达百万里的神迹山脉。”长达千年的历史在葛瑞格利耳边娓娓轻语,每个言谈字词间,都蕴含着一场场腥风血雨。
“这座山脉的深处是矮人的群山王国,往东是即便我们兽人也深感残暴的食人巨魔,还有奔驰在禁忌平原上的那些战争疯子——那些半人马部落,往西就是来时的方向,人类帝国卡斯塔诺,我们兽人生存在他们的夹缝之间。”
“那可真是一段极其黑暗的岁月,对外,东陆的人类和山脉里的矮人时常以清扫的名义出兵游猎,食人魔和半人马也在边界游荡,前者是为了食物,后者是为了奴隶,兽人的生存空间随着时间流逝被不断压缩,而内部还分裂成数百个部落相互争斗不休,”赛义达握拳锤了锤胸膛,
“人类评价我们天性野蛮好斗,这点没错,兽人的凶狠、暴躁,是和勇气一起铭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死亡也不可磨灭,在这一时期,所有兽人都像是在逐渐干涸的池水里的鱼,每到冬天食物都会不够,不够就只能去抢别的部落的食物,胜者吃败者的粮食活到下一个冬天,到处在死人。”
“不过这之后的历史你也就知道了,那位神人的诞生改变了一切。”
“杜坎。”葛瑞格利低声说。
“是祂,是杜坎,群山王国的毁灭者,兽神陀尔古斯的凡世化身,永恒挑战者,人屠,战争之主,”赛义达沉沉地点头,“祂是第一个统一所有兽人部落的大酋长,祂领导兽人发动了第一次兽潮,他首先覆灭了人类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引得黑龙巴哈姆特亲临,然后祂沿着蛇脊山脉的脉络进攻,将群山王国击溃成了一处处小领地,蛇脊山脉的原住民地精从那时起开始受到兽人奴役,食人巨魔和半人马也都被赶了出去,兽人建立的格罗姆王国从太阳升起投射到蛇脊山脉的北方,东陆以东,一直扩张到太阳落下照耀到的蛇脊山脉的南方,阳洲以北。”
“天哪!”葛瑞格利几乎无法呼吸。
“这样浩瀚的王国自然无法长存,在杜坎死后,它便如昙花一现般分裂了。我们霜牙氏族在这时诞生,还有血手氏族、碎心氏族等等也是,一共十八个,作为北蛇脊山脉最强大的十八个兽人部落,我们联合起来建立了最基本的秩序,这就是阿库克大会的起源。”
“所以哪怕在格罗姆王国崩溃后,数百个部落互相攻伐的场面也没有重现,弱小的部落开始依附着强大的部落生存,小部落间的冲突可以在阿库克大会上调解,战争基本只在十八个主要氏族之间发生,大家争着在阿库克大会上称霸,就这么凑合着,春去秋来,又是几百年过去。”
说到这里,赛义达的声音瞬间冰冷下来:
“直到杜坎·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