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比天国更远

中洲历一四四五年三月，第十一次万神殿会议落幕后一个银月时不到，兽人大萨满格雷丹·德拉率领氏族联合残部，向卡斯托纳斯发动了第二次圣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异族临死前的反扑，但可疑之处在于，自第二次卡斯托纳斯围城开始，往后足足半个月，没有一支援军成功奔赴战场去支援陷入危机的科琳骑士团，这倒不是东陆的新领主们忘恩负义，因为具体考证起来，各支援军没能抵达的原因千奇百怪。

位处东西陆交接处的边区领主们，前身不同于寻常冒险团，在作为接受科琳领导的圣战联军一员的同时，他们大多还是受西陆各大国和安本纳尔帝国内部显赫领主们资助的开拓团，科琳封赐时有意将他们安排在此，作为抑制如科武里亚王国和阿兰嫩大公，这些与东陆直接接壤的边境王国扩张的屏障。

即使西陆领主们有心想要侵吞东陆尚且弱小的开拓团新城，也得顾忌这些开拓团背后的主人，尤其是资助蔷薇骑士团的洛伦特王国，红宝石新王已经在丁香战争中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与野心，全由洛伦特人构成的蔷薇骑士团几乎等同王国在东陆的飞地，代表洛伦特在东陆的利益。每一个开拓团都代表着一个西陆强国在东陆的利益，这场瓜分东陆的浪潮，没有君主会轻易认输出局。

虽身负枷锁，但当宣誓要守护的神人陷入危难时，热枕的开拓者们仍然积极作出了回应，与之相反，包括洛伦特和弗恩在内，开拓团的西陆故国们虽没有直接阻止他们派出援军，却不约而同中断了原本稳定的开拓援助，再加卡斯托纳斯位处东陆深处，失去了故国支持的开拓团们仓促间难以组织起一支能够横跨东陆的有效援军。

西陆诸国如此冷淡的态度，再联想到不久前万神殿拒绝承认科琳怀具神性一事，受无数人追奉和信仰的东陆救世主，转眼间竟同时被凡世君主和万神牧者抛弃了，种种事态相加，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在诸国背后活动，决心要至神人于死地。

无论如何，待一切尘埃落定，开拓团与故国之间，科琳信徒与万神信徒之间，无尽的悔恨懊恼与怨愤之间，种下的这颗矛盾的种子，终将在多年以后，以它应得的剧烈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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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托纳斯为中心，环绕银池这座人类已知世界最大的内陆湖泊，黄金大道往西，白银大道向南，要想尽快驰援陷入围困的科琳骑士团，边区领主们就必须通过这两条东陆主要的动脉大道。

数名边区领主在几千轻骑的簇拥中登上了北望的雪地高坡，这些当初不畏艰险单凭一腔热血就愿意追随科琳收复东陆的人们，此刻俯瞰望去，一时间集体沉默了，更甚者直接摘掉自己的骑士盔猛摔在脚边，仰天痛哭起来，没有人制止他们的行为，当鞘剑不能为被守护者而战，跟废铁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在他们面前，艾伦河正泛滥成灾，河上原本的渡桥早已被冲垮，洪水吞没了低矮的丘陵，翻滚的巨浪折断了道旁有数百年历史的古树，水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浮冰，岸旁堆积着厚重的积雪，明明整个东陆都还未走出寒冬的阴霾，可艾伦河的凌汛就是在这时候发生了，且正好阻断了白银大道通往卡斯托纳斯的路途。

后世的学者很难解释一四四五年发生在艾伦河的这场冰凌洪水，艾伦河被称作东陆人的母亲河，它的江流一直如母亲对孩子的摇篮般温顺，更何况一四四五是东陆数百年难得一遇的霜年，全年的冬天按理来讲，怎么也不可能达到令整条艾伦河泛滥的水量，学者们只能猜测也许是艾伦河位于蛇脊山脉深处的源头出现了什么问题，对这座世界脊梁的黑暗山脉，人类的了解还是太少太少。

来自南方的边区领主援军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延滞了，绕路也不可能，东陆多数道路早已在经年累月的战争中荒废，强行绕道只是徒劳。

援军在面对艾伦河的山坡上就地驻扎，待洪水褪去，边区领主们的军队终于北上抵达卡斯托纳斯时，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假如白银大道的援军姗姗来迟的原因还能用天灾解释，那西路的黄金大道则只能用诡异，甚至耸人听闻来形容了。

来年初春，待一整年的霜雪终于休止，重新踏上黄金大道的商人们目睹了令他们胆寒的一幕，数不清的支离破碎的尸骸平铺在道路中间，断手如一盏盏火炬般倒插在道路两旁半融的雪水中，这些尸体被刻意用积雪包裹来延缓腐烂，在这条骸骨之路尽头，矗立着一座小山般的金字塔，由成千上万受害者的颅骨堆积而成。

这样的骸骨之路在黄金大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尸体越来越低的腐烂程度，印证了屠杀者自西向东的行进路线。

边区领主们这才明白，他们当初派往卡斯托纳斯的援军半途全部神秘失踪去了哪里，在极度的悲痛与愤怒之中，他们却无从得知那残暴的屠杀者到底谁，连一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援军全是边区领主们手下最精锐的军士，究竟是怎样一支军队才能连续屠杀这些经受过绿潮考验的老兵，令他们连求救的讯息都没来得及发出。

仿佛有一条漆黑的巨蛇，在东陆的土地上自西向东游去，吞掉了它途经的每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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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陆，塔兰盾。

“大人！大人不能去啊！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当今东陆形势不明，城内也是人心思变，正是需要君王坐镇的时候，您不能去啊！”

“滚开！”路西泽怒吼，一脚踢翻死抓住他衣服不放的劝言大臣，其余卡斯特家的大臣又立刻恭围上来。

“罗兰是我的兄长，我们是留着同样血的家人，如今他深陷险境，正是需要我的时候，如果我不去救他，还有谁愿意去救他。”说到这里，路西泽多日以来的焦虑彻底失控，腰间的赫伦汀出鞘，剑尖直指那些还想劝阻的大臣，他目光如炬，眼里闷燃着怒火，“还有谁愿意去救他！”

“是你吗？”他举剑往一位大臣面前刺去，惊得后者瘫倒在地。

“是你？”“还是你！”他接连变换目标，厉声质问。

凭借手中的剑刃，路西泽终于屏退左右，他就这样提着剑冲出了大臣们的包围，箭步直出内城大门，卡斯特家最后的铁骑军正在那里等待，包括全城几乎所有留守的士卒。

路西泽翻身上马，剑锋指北：“出征！”

战士们再次踏着烟尘出发，去往又一处他们未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