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困兽
葛瑞格利无力地趴在泥土中,他知道是自己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以他半兽人的体格即使榨干全身筋骨的每一丝潜力,相比纯血兽人的父亲差距也实在太大,强行发动灵附,施展这股他无法掌握暴力的最好下场也只是跟敌人两败俱伤,而他就连这也没能做到。
所以只是他败了,绝不是父亲败了。
“这是最后通牒,投降,或者领死!”费奥多尔本可以捏住葛瑞格利的脖子,将其提起来强迫就范,但他喜欢让败倒的敌手来亲口宣告他的胜利,于费奥多尔而言,这就像勋章上钻石的点缀。
葛瑞格利慢慢地拱起背,双膝跪地,他的手被断矛钉住,整个人像狗一样趴着,费奥多尔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弯下腰去。
葛瑞格利猛地抬起身体,藏在他手掌里的沙土朝费奥多尔的脸一把泼出,沙土中混着血滴,断矛在土里固定得极深,他索性不费力去挣脱,直接强忍剧痛让伤口贯穿过整根断矛,鲜血从掌心的血洞汩汩地流。
费奥多尔反应很快,瞬间侧身躲开了这泼沙土,虽然完全没有躲闪的必要,但他不想被一泼脏土和污血丑陋了自己的胜利,葛瑞格利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令费奥多尔大为光火:“找死的孽畜!”
说是看似,实际已经够了。
战马的嘶鸣刺破夜空,全副重甲的骑士冲出丛林,甲胄不光覆盖了骑手全身,也覆盖到战马各个关节,如此沉重的铁甲只有最烈的名驹能荷载。骑士丝毫没有减速,双手握持的重锤如黑色闪电一般,从侧直击中费奥多尔的胸膛。
费奥多尔被这一记重锤打得凌空飞出,砸倒进熄灭的篝火堆中,扬起沉厚的灰烬。
没人注意到骑士的逼近,马蹄声被远处战场的厮杀声掩盖住了,除了葛瑞格利,他全身趴在地上,更先察觉到了战马疾驰的震动,所以才做出行动来分散费奥多尔的注意力。
但敢于夜间在密林中这般疾行战马,骑士超绝的勇气和精湛的骑术同样不可忽视,费奥多尔的战熊能凭蛮横的体型压倒拦路枝条,可骑士只要稍有不慎没能注意到黑暗中任何障碍物,就会字面意义上的人仰马翻。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加韦德士兵们展现出了平日的训练有素,近处两名军士并肩冲向闯入的骑士,两柄长枪架成十字拦住退路,更远处的军士则迅速张弓搭箭,瞄准了骑士和地上的葛瑞格利。
骑士拉住马缰,马蹄高高扬起,钢铁的马匹侧身遮掩住葛瑞格利,挡住飞来的箭矢,马铠间留下几缕白痕,同时骑士双手旋转重锤,巨大的力量弹开两名军士的合枪,再接一左一右的旋击,两名军士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面对身披甲胄的敌人,战锤有时比刀剑更好使,钝器也许无法贯穿铠甲,但剧烈的震动也足以致命。
骑士揭开面甲,正是罗兰·卡斯特,葛瑞格利这才注意到他铠甲上面满是暗红色的血,看来他们在这里死斗的时候,营地那边同样也在浴血奋战。
“上来!”罗兰暴喝,葛瑞格利听不懂罗兰的话,但明白罗兰伸出手的意思,他握住那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跳上了马背。
从罗兰闯入到他们逃离不到十秒,自始自终葛瑞格利都没有朝费奥多尔倒下的火堆方向看一眼,他毫不怀疑费奥多尔还活着,作为塔罗的使徒,除非是面对另一位使徒,否则他们是真正意义上受到命运庇护,绝不可能死的轻易。
换句话说,从他们献身塔罗成为使徒的那一刻起,就连生死都不能自主了。
“别让他们逃了!”统领怒吼,军士们射出无数根箭矢,但紧接着从密林深处竟投出了火矢,转眼便点燃了他们面前的树木,罗兰和葛瑞格利的背影隐没在浓烟和火焰之后。
“不用追了。”军士们纷纷回头,只见费奥多尔已经从篝火堆中爬起来,能够打坍铁板的一记重锤,却只是在他胸口留下了一片淡淡的血斑。
“困兽犹斗,他们逃不掉,”费奥多尔拔起沾满血的断矛,随即走到一名昏厥的达梅里亚军士旁边,毫不留情地踩断了这名同盟军士的脖子,“我们的猎物可不止是卡斯特。”
费奥多尔此刻只想关心最重要的事,他手伸向自己的脖颈,从胸前掏出一枚黑铁色的吊坠来,吊坠做工相当粗糙,唯一的特点是刻着种文字般的图形,但也已经四分五裂,从裂缝处逸散出淡淡金光,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消失。
“这是某种启示吧,”费奥多尔轻声说,“人果然是不能逃避过去的。”
鲜少有人知道,费奥多尔·瓦萨其实只是留里克亲王的养子,而非亲生。
这种文字般的图形叫做卢恩法文,由古时人类部落的祭祀们创造并使用,一种卢恩文字对应一种魔法,属于相当落后的施法方式,随着魔法师议会的创立,卢恩法文逐渐被魔咒取代,至今只剩极北境的巨人之墓海湾沿岸少部分地区仍在使用。
而这枚卢恩吊坠的意义为守护,是费奥多尔母亲唯一的遗物。
费奥多尔把吊坠放进掌心,慢慢握紧了拳。
·
葛瑞格利感觉他们仿佛奔驰在地狱中,火,放眼望去,到处是熊熊烈火。
营地的帐篷,树木,满地的尸体,无处不在燃烧,烟云笼罩了整片夜空,月亮像黑色的太阳。
卡斯特家的士兵们在有条不紊地撤退,他们身上的甲胄被血与火染红,罗兰对夜袭有所防备,提前便命令手下军士们枕戈寢甲。
但来袭的人数之多超乎罗兰预料,攻城器械还是被毁掉了,更多的人包围在森林外,如今他们只能朝原本驻扎重骑兵的山谷撤退。
这场撤离直到黎明才算勉强完成,双方把成百上千具尸体抛却在已成灰烬的营地中间,远处黑岩城里的达梅里亚人已经召开宴会,开始欢庆胜利。
站在山谷新建的营地内,面对初步建成的围栏等防御工事,才从葛瑞格利的影子里爬出的戴蒙,面对罗兰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败了吗?”
罗兰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是被困住了。”戴蒙淡淡地说,他不再看罗兰,转而把目光投向远方半漂浮的云,他离开庇护地已经太久,也不知老师和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更糟的是,天空又开始飘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