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议长办公室（下）
因为道士陆纺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第二议长办公室内的沉默，至少长达一分钟，连空气的流动好像都变得滞涩起来。
司马诞就这么死盯着陆纺，似乎是想用目光给他做一个X光扫描，看看这位鼎鼎大名、信徒众多的道长，内里是黑是红。
陆纺则被看得有些发毛了，紧张地搓着手，显得十分局促。
对于这个陆纺，司马诞和周解是有一致看法的。
他们都认为，自称龙虎山天师府传人的年轻道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骗子，投机分子，一个字都不值得相信。
本来看到那依旧年轻俊朗的面容，司马诞对陆纺的看法是有些动摇的。但听了刚才那一句，彻底坐实了他原本的想法。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作为盗火计划的真正火种，人类目前掌握的最强武器，至高卡牌及它们的持有者，是时刻在联邦的密切监视之下的。
就算是抵抗军领袖“老熊”安东·安德烈·伊万诺夫，或者是叛军中的那位，无论他们多小心翼翼，只要踏入原华龙国领土半步，都会立刻被司马诞知晓。
更不用提剩下的那几位，本就是受联邦制约的卡牌拥有者了。
“陆道长，无论哪一位卡牌拥有者去了东北，我想这都是我们的事，与你……应该无关吧？”
很明显，已有些不耐烦的第二议长，是在下逐客令了。
陆纺轻咳了一声，然后正色道：“议长先生，小道刚才可能没讲明白，再解释一下。卦算结果显示，是有一股从未出现过的至高卡牌气息，在东北地区现世。意思就是这张卡牌是突然在那里出现的，至于它有没有主人，我不知道。”
装璜简朴的第二议长办公室，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当年十三位盗火英雄，其中九人，得到了至高卡牌的认可，还有四张卡牌，则是破空而去，自行寻找主人。
当年围绕那四张频频易主的白银卡牌，确实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腥风血雨。
至高卡牌在主人被杀死后，便会从死者尸体中剥离而出，等待下一任接手者。
但是现在，所有卡牌都已有了稳定的归宿，除了一个例外。
便是宁川的那张先知牌！
这张黄金卡牌，随着宁川一同葬于火海，再未出现过。
司马诞认为，当年的那一场火实在太烈，几乎可以说是焚烬万物的天火，那张先知牌，一定也陪着主人一起消散在天地间了。
可现在，要真是如陆纺所说，有一张从未出现过的至高卡牌在东北现世，那所指无疑就是先知牌。
身居高位十余年的第二议长，眯起双眼，身体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释放。
“陆道长，如此重要的事，你向我汇报，是有所求？”
陆纺眼珠子顿时一亮，也倾身小声道：“这消息要确实能帮上联邦一二，那小道就是善莫大焉了，不求回报。”
“真不要好处？”
“嘿嘿，嘿嘿嘿。议长先生清廉节俭，当然没什么可赏小道的。可要是……要是咱们联邦，能拨给我点科研基金，发展一下道家卦算的研究，那也不是不可以……”
司马诞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果不出他所料，三言两语，这江湖骗子的尾巴就露了出来。
其实陆纺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司马诞都不相信。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他见得多了。尤其是那些大灾厄前就发了家的投机者，为了套点联邦手里的资金，可以说是花样百出。
就算那张先知牌没有被毁，重新现世，也绝对不会是由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算卦算出来的。
司马诞长身而起，亲自走过去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道长，我还有个会，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吧，将来有机会再聊。”
陆纺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
很明显，司马诞并没有接受他的说法，这是在送客了。
陆纺知道多说无益，耷拉着脑袋往外走，一边在心底暗暗后悔，骂自己贪财。
他认为，刚才要是不提那科研资金的事，司马诞说不定就信了。万一将来第二议长成了自己的信徒，那还用得着在钱上发愁？
眼看着陆纺出了门，司马诞下意识客套了一句：“道长不留下吃个便饭？”
没成想陆纺听了这话，一下就站住了脚步。
“吃个便饭……那倒也不是不行。”
司马诞对这个人的厌恶情绪更重了，伸手将王秘书唤了过来。
“小王啊，陆道长饿了，领他去食堂打份员工餐，多点两个肉菜。记住，刷我的饭卡。”
刚打起点精神的陆纺，又蔫了下去。跟在王铎身后，灰溜溜地朝食堂去了。
司马诞冷哼一声，关上了门，坐回他的椅子上，盯着那张合影发呆。
这是盗火十三人众，唯一的一张合影。现在这里面的人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落魄失意，还有的人背叛了人类，如果联邦能够代表人类的话。
“川哥……”
司马诞的目光锁定在照片最中央的那个身影上，就这么一直盯着。
黄昏。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日理万机的第二议长，就这么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干。
理性告诉他，陆纺的话根本就没有半点可信度。可他越是思考，越是没办法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是因为宁川。
宁川对司马诞的影响，深入骨髓，只要这件事跟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他就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想清楚这点，司马诞也是松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要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
王秘书看到领导出来，立刻站起身等待指示。
“FMB的七组，现在是谁负责？”
FMB，全称Federal mystery bureau，联邦神秘事物调查局。
而FMB的七组，一向行事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责任范围。
其实七组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找寻唯一一张遗失的至高卡牌，先知牌。
显然，这些年七组的工作毫无进展，所以拨给他们的预算是一减再减，也没有什么新人加入，就是那十多个老人，进行着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完成的任务。
时至今日，就连第一议长周解，都开始相信，那张黄金卡牌，确实是陪着他曾经的好兄弟宁川，烟消云散了。
听到领导过问FMB七组，王铎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恢复职业状态。
“七组现在的负责人，是陆敖。”
“是他？”司马诞眉毛一挑，然后点头继续道：“他在京都吧？让他现在就来见我。”
“是。”
王铎没有多问，立刻转身就要去安排，忽然又被叫住。
“现在FMB怎么回事？陆敖这样的人才，安排了这么个闲职？你给我传话过去，让他们多干实事，少做那些蝇营狗苟的烂事！别人管他们叫东厂，还真是一点都不冤！”
联邦神秘事物调查局，自成立以来，便是受周解和司马诞直接领导，地位超然。
办事过程中，底下的人难免会打着两位议长大人的旗号，用些超常规的手段，确实是让不少人感到难受。
所以一些人，不敢明面上跟FMB作对，但已经在私底下将这个部门称作“阴司”，更有甚者直接叫他们“东厂”，所指不言而喻。
司马诞发火，王铎自然是战战兢兢，低头站在那，不敢再接话了。
“行了，让陆敖立刻来见我。”
“是。”
十五分钟后，一个身材魁梧，像一杆标枪般挺拔的黑衣男子，昂首走入第二议长办公室。
“小陆啊，好久不见。”
“议长先生上次见到我，是五百四十二天之前。”
“……”
“是这样，你们七组有个任务，要出趟远门。告诉组内兄弟，多带点衣服，那边冷。”
“七组保证完成任务！”
…………
21：45，京都基地市北城区。
一个小型车辆改装基地，老板正准备关门，忽然看到远处模模糊糊地飘来一个“被单”，手上拉卷帘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个人，只是穿着奇怪，一身仿古藏青色大袍子，在冷风中翻滚。所以那车行老板，才将其认成了一个被单子。
陆纺走近了，没好气嚷道：“这么早就要关门？你们是不准备赚钱了？”
本想赶紧回家去吃口热乎饭的老板，心底生出些火来，但一想这一整天也没开张，说不定能在这古怪年轻人身上赚一笔“关门红”，便又强挤出一脸笑容来。
“小哥是想买车，还是改车？”
“什么小哥，叫道长！”
“啊……是是是……道长道长，一看您这就是仙风道骨，气质非凡呐。”
陆纺依旧是不太高兴，但不是冲这车行老板，而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没有办成。
“行了，你先进去给我挑几辆车况好的越野车，我一会就进去选。钱差不了你的，但一定要好车。要是把道爷我扔在了外面，等我回来，看我砸了你的摊子！”
一听这是个大客户，老板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将降下来一半的卷帘门一把推了上去。
“道长放心，在我这出去的车，有半点问题，我绝对负责到底！”
陆纺冷声道：“我说的是不能有任何问题！要是真出了事，那你也不用负责了，我让你再也做不了这一行！知道道爷我刚才和谁一起吃的饭吗？说出来吓死你，第二议长的贴身秘书，王铎！”
一滴冷汗从车行老板脑门上滑下来，连连点头哈腰，“道长说的是，我一定给您选一台最好的越野车，绝不会有半点毛病。”
“行了行了，赶紧去选，我随后就来。”
“是是是。”
看着车行老板慌慌张张的背影，陆纺笑了一声，但面色很快便又沉了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了五枚铜钱，个个都是锈迹斑斑，且上面刻的文字各不相同，一看就是不同年代的物件。
陆纺嘴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叨咕着什么请神咒语，将五枚铜钱往地上一扔。又快速做了几个古怪的手势结印，然后赶紧蹲到地上去看卦象。
“嘶……”
看了一眼五枚铜钱散落的方位，陆纺呲牙咧嘴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算不算，再来！”
结果他连起了五次卦，显示的卦象都是大差不差。
卦象告诉他，此行大凶，但又非去不可。
陆纺骂骂咧咧地将铜钱揣回怀中，这时车行老板小跑了出来。
“道长，给您挑了一台车况最好的精品越野车，几乎跟新车没区别，而且还是军车退役下来的。本来我是准备自己留下，给我儿子开的，他就要结婚了……”
“停停停！”陆纺不耐烦地抬手打断，“赶紧领我去看吧。”
陆纺跟着车行老板，走进店中，围着那台精挑细选出来的纯黑越野车转了几圈，像模像样地这敲两下，那踢一脚。
“行吧，就它了，多少钱？”
“我也是想跟道长您交个朋友，结个善缘。这样，这车我三十三万八收的，加您两千，挣点辛苦钱，三十四万！”
陆纺如今心烦意乱，也没有杀价砍价的心情，直接扔给车行老板一张银行卡。
“刷卡。”
“好嘞！道长您稍候，手续马上就得！”
办过户手续的空当，陆纺在车行内闲逛，忽然想起了个重要事，扭头高声道：“哎哎哎，油给我加满啊！”
正埋头打印文件的老板，苦着脸抬起头来，“道长啊，这油又涨了啊，现在这一箱油，至少得八百联邦币啊！”
“那我管不着！”
“得得得，就当我出点香火钱了。道长您这是要出远门？”
“东北。”
“要去盛天？哎呀！这一路上可不太平啊！雇异者保安队？那可是一大笔花销。”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给我加油！”
“是是是……”
《盗火往事》节选·二
我猜你们都认为，大灾厄的起始，就是那十三座神庙，从地壳里莫名其妙钻出来的那一天，对吧？
也确实，毕竟连联邦都将那一天定为了灾厄纪元元日。
可我却有点不同的看法，这源于一个人，道士陆纺。
这个名字大家可能有点陌生，但在大灾厄之前，这人可是个颇有名气的网红主播。
没错，当时每天混吃等死的我，就经常看他的直播。
这人天天穿着一身道服，靠着直播算命、作法等一系列神神鬼鬼的手段，拉拢了一大波粉丝。
因为模样俊俏，甚至还有一小撮死忠女粉，天天给他刷些礼物什么的。
我记得他直播中最搞笑的，就是经常正神神叨叨地作法呢，突然停下来双手抱拳，“感谢XXX老铁刷来的火箭，一会我就给老铁上三支高香祈福！”
后来，他就被封了。
因为有一天，他衣衫凌乱，神情惊惧地在直播间中说：‘家人们，我告诉你们啊，明年一月一号，就是世界末日，多准备些吃的喝的，换一扇好点的防盗门！家里有宠物的，趁早送走！’
然后他就因为传播危险思想被封了，再没在网络平台上现身。
第二年，旧历2031年1月1日，灾厄纪元元日，十三座神庙拔地而起。
在之后的盗火行动中，这个直播小道士陆纺，和我们又有了一些瓜葛，后面我会详细叙述那段故事。
周解、司马诞和老熊他们，坚定认为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
宁川则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要求陆纺给他算算桃花运，结果被姚槐拎着耳朵领了回去。
至于我的看法……
直至今日我仍认定，这个陆纺，是真有点东西。